此言一出,两人都没接话。
林媚珠本就是说的气话,说完便后悔了,她不信沈长风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但转念一想,他听懂了又如何?他那样的人,难不成还会给自己赔礼道歉?此时见他沉静无语,还道是说中了他的心意。
骑虎难下,林媚珠一咬牙,伸手摸向他腰间的白玉雕蠄龙首带钩。
他握住那只皓腕,温热指腹挟住她的下颌,不容抗拒地托起她欲偏开的脸庞,而后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双倔强微红的眼。
他心知再继续磨下去怕是会擦枪走火,才提起了别的话头。此时听到林媚珠愤然决然的声音,方知她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想哪里去了?”沈长风拇指抵住她微陷的梨涡处,轻轻抚蹭着,“大夫说你底子寒凉,等身子干净了可徐徐进补。否则以后还有得你痛。”
他的眸底如暗河翻涌,在他犹如实质的注视下,她身体焐出汗意,淡淡麝香沾上体温,化作丝丝缕缕的甜暖,缠绵地融于彼此逐渐交错的鼻息中。
林媚珠匆匆转脸扯回衣衫,跪在榻上去拿搭在另一头的朱砂芙蓉抹胸,声音又恢复了平日的温顺,尾音轻颤:“世子有心。”
她塌着腰,腰肢弧线柔软如碧波,腰窝以下浪潮高耸,似浑圆白玉,沈长风缓了缓神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昨日虽是一场误会,但不管是你还是你身边的人,都有责任。”沈长风道,“你院里的人,也该管管了。今日是书,谁知明日是什么?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将王府交给你?”
林媚珠穿戴好,下榻盈盈一礼,垂首敛眉:“妾身知错,请世子责罚。”
沈长风本想着将话说重些,等她反驳时再将其中厉害仔细掰开了与她分说,好叫她长个记性。可她根本不想分辨,将所有的错都揽下了,倒让他一肚子的腹稿没了用处。
默了默,他说道:“此次便算了!以后遇事三思而行,别再闹出乱子!”
林媚珠再拜:“妾身谨遵世子教诲。”
等了又等,没等到她多说一句。
沈长风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默然不悦,心道:本来他想着自己冤枉了她,任着她发了两通脾气,谁知道她竟还是这般不领情,明面上毕恭毕敬,私下却巴不得自己马上走吧?好一个小女子!给了三分颜色就像开染坊!
他正想拂袖离去,恰逢下人问话是否传膳。
本来林媚珠昨夜受了一通气,又加之沈长风当众对她指责,即使是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但见这膳房早不问晚不问,偏偏在沈长风要走的时候问,心里也默默叹了口气。
在沈长风抬脚瞬间,林媚珠问道:“世子可曾用膳了?”
沈长风本来已经想好去哪家酒楼了,此时却突然改了主意,道:“还未!摆膳吧!”
他往圆凳一坐,却看见林媚珠还立着,道:“愣着做什么?”
林媚珠道:“妾为世子布菜。”
“有手有脚,用不着你。”沈长风曲起指点点桌面,发号施令般:“坐!”
林媚珠确实也饿了,不再同他客气,率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流水似的珍馐被捧上嵌云石雕花方桌,进出的侍女脚步轻快,晴儿更是喜形于色,添菜时还悄悄与林媚珠眨了眨眼。
林媚珠恍然想起,这是她嫁入王府,第一次与沈长风一起吃饭。
这明明是夫妻间最普通的日常,她却等了二十七日,中途还经历那样多荒唐的事。
她本来以为自己会很开心,毕竟她曾经梦里都在想这样平淡、但真实温馨的场景。但等真正坐在这个位置时,她觉得笑得有些牵强。
她已经没有了最初喜欢他时的心境。
她胡乱夹起一口菜,努力咽了下去。饭菜有些烫,烫得她眼角微红。
烛火在青花缠枝灯罩里跳跃,将她的脸映上朦胧的瓷白光晕。沈长风不经意抬首,看见她将离她最近的一块樱桃肉卷入嘴里。她的唇瓣被甜汁浸得发亮,两腮鼓鼓地一动一动。
他蓦地想起第一次去猎场时,那只躲在母羊肚子底下嚼苜蓿的雪团子。
晒着阳光,安静地小口小口进食。
但这只小羊羔显然有些毛躁,约莫是吃得急了,吞咽时鼻尖皱了皱,连眼角都晕红了。
她抬手取冰醍醐时,两只镯子磕碰发出轻灵叮咚声。他就想起了那只小羊看见他时突然抖了一下的耳朵。
舌尖飞快舔过唇上奶沫时,她飞快地瞄了眼沈长风。
沈长风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垂下眼掩住眸底泛起的笑意,喉头不自觉滚了滚。
她的酥山,可比桌上这盏还莹润丰满三分。
对面的冰醍醐没了大半,沈长风将自己那盏也推了过去。
只是及至最后,林媚珠也没动几口,慢吞吞地用小勺舀着边缘划开的乳浆。
沈长风:“不喜欢?”
林媚珠有些为难:“这是凉的,这两日不太方便喝。”
这讲究他倒是第一次知道。
“那为何方才你还喝?”
“……不想浪费。”桌上另一盏是冰雪甘草汤,都是寒凉之物,半斤八两罢了。
屋外侍立的下人被吓破了胆,要知道这些饭菜都是按照沈长风喜好来的,至于林媚珠,他们说不上怠慢,却也没有真放在心上。
沈长风显然也注意到了,搁下了筷箸,面有不虞,正欲发问,林媚珠抢先道:“她们也并无知情,今日也是妾身忘了嘱咐膳房。”
林媚珠知道能在王府当差的内官和膳夫长多半与沈家沾亲带故,真怪罪下来恐怕还是底下的庖厨和杂役遭殃。膳房里掌勺的张大娘也是南方人,一拖六从岭南来到京城谋生,熬了十年才有在王府干活的资格,林媚珠深知这对于一个从深山走出来的女人来讲有多难,劝道:“再说了,也是妾贪嘴罢了。世子不要责怪他们。”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苛责,便说道:“想吃什么与底下的人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何必勉强?”
林媚珠说的不想浪费是实话,早年间的生活让她做不到浪费粮食。比起沈长风吩咐下人将所有山珍海味送到面前,她更想他问上一句‘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习惯?’又或者‘那你真正喜欢吃什么?’
那她一定很认真讲给他听。
但他没有,所以她也只是简单地应了声好。
用完膳,两人踱步走回正房。
沈长风闲庭信步,林媚珠慢慢跟着他的步子。她很想和他聊些什么,可每次开口都觉得她说的东西他不会感兴趣,她也并不知晓他想聊什么,最后选择闭口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