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桃花坞。
庭院深深,月光如水,簇簇桃花镀上冷白的边廓,衬得中央的桃花越发浓郁,仿佛宣纸上晕开的胭脂。
远处更漏声传来,整树桃花跟着颤了颤。漫天粉绡,如同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雨。
几瓣桃花打着旋儿嵌入落在鸦青发间的金玉莲花冠上,玉冠折射的光斑如同细碎的银箔,柔和铺落在他长而黑的睫羽上。
葱白素手拈起将坠未坠的桃花瓣,眼神却不自觉地流连在微敞的衣襟内,白如玉的肌理,刀刻般的线条,她几乎可以想象出起伏的月匈压在她身上的炙热。
美人咬了咬下唇,一手轻而慢地抚上他的大月退,或摸或揉,缓缓而上。青玉枕上假寐之人没有睁眼,嘴角却翘了翘,似乎在鼓励她继续。
美人心中既惊又喜,另一手朝他的衣襟探去。
肌肤即将交触的瞬间,有人握住她的手腕,说话声带着醒来后的慵懒和喑哑,“顽皮。”
美人越发沉沦,贴近他的颈侧,呵气如兰,“世子,奴家可以更顽皮。”
沈长风掀起眼帘,挑起她的下颌,指腹轻轻摩挲着她侧脸的梨涡,眼神噙着笑意,动作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歌姬并指捻起桃花残瓣放入舌尖,贝齿碾出的花汁将唇色染得糜艳,随着吞咽的动作收紧,她眼神逐渐变得迷离,沾着蜜渍的银丝在她的指尖泛着水光。
“世子,夜深了……”
确实夜深了,连日来的休养让身体养成了习惯,细密的痛痒时不时在脊背攀爬开,提醒他某人该来了。
他望向苍茫的夜色,筵席之外烛火晦暗,很有远离人群萧索的惨败感。他望了一圈,没看到那抹恬静的身影,忽然问:“什么时辰了?”
美人心中愈加欢喜,要知道沈长风这几日虽然都召她唱曲儿,出手赏赐也足够阔绰大方,但作为情场老手,她清楚知道这还远远不够,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太过冷静,并没有她想要的因情谷欠索求的狂和乱。
“世子,不妨留……”
“马上子初时分了!”
少年的声音突兀出现,打断了她的挽留。
沈察礼脸上红晕还未散去,再次摆手推辞一名歌姬的劝酒:“谢谢,但是我还小,姨娘不让我喝酒。”在一众哄堂大笑中,他手忙脚乱地向沈长风辞行,“明日还有早课,大哥我先走了。”
沈察礼既觉得新奇,又觉得紧张,还难为情得很。因为他是趁柳姨娘睡着了偷摸来的,而且他还有功课没做完,喝酒哪有功课重要啊,奈何这些姐姐一个劲儿地劝,几位堂哥还跟着起哄,他觉得自己要招架不住了。此时听到沈长风发问,忙借机离席。
沈长风慢慢起身,缓声道:“是不早了,该歇息了。”
美人不甘心,娇声挽留,佯装嗔怒:“世子要去哪儿?难道奴家不比那不解风情的村姑好?”
沈长风转身的动作顿住,狭长眼睑微微上扬,笑得慵懒随意,“妄论亲王宗室女眷,按律当诛。”
他轻拍她的脸,瞳孔如同古潭般幽深冷寂,嗤笑一声:“不想活了?”
筵席之上霎时间安静下来,气氛冷到了极点,那歌姬被吓得脸色煞白。
沈长风伸手揩去她眼角泪珠,又恢复一贯的温和,“说笑罢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提前离席的沈察礼只看到两人依偎低语的模样,还道沈长风艳福不浅,再细看沈长风竟朝自己的方向大步走了过来。
沈察礼看他走得有些急,问道:“大哥要去哪儿?”
沈长风忍着没去扯衣衫领口,语气听上去有些烦躁:“这个点该喝药了。”其实早就过了喝药的时辰,为什么她还没有来?她绝不可能忘记的,前天是她亲自送到桃花坞,昨日是她身边的小丫鬟送来的,今天呢?为什么她没有送?
沈察礼呀了一声,没想到沈长风还是个注重养生的人。不过,大夫不是说从今日开始只需外敷用药就行了?
沈察礼说出自己的疑惑,沈长风微微一怔,心中稍稍安定,原来如此。
沈长风问道:“那个小丫鬟去哪儿了?”
那个小丫鬟在林媚珠身边服侍,知道小丫鬟在哪儿,就可以知道她在哪儿了。自从那日说过林媚珠之后,她慢慢地就减少了在跟前露面的机会。他本该觉得理所当然和轻松才对,他又不喜欢有个小尾巴跟着,但不知为何,不见到她的时候,他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反正他就是想知道她在干嘛。
脊背上的伤疤愈发痒了。
沈察礼没反应过来,“哪个啊?”
沈长风啧了一声,道:“你说要爆炒知了那个。”
沈察礼道:“啊……晴儿,应该在抱厦罩房吧。”
沈长风不解:“为什么去那里?”
沈察礼:?好端端地他一直问那个平平无奇的丫头作甚么。他回道:“因为要睡觉?”
一等丫鬟就住在抱厦几间罩房啊。
沈长风转弯的脚步生硬顿住。
身边有个知事的脑子转得快,这问的哪里是小丫鬟啊,分明是想知道老婆去哪儿了,他马上应道:“晴儿姑娘前头去了膳房,似乎是世子妃吩咐煮夜宵呢。”
沈长风挑了挑眉,勾起嘴角朝清晖堂走去。
他故意借桃花坞与歌姬厮混一事转移外界的注意力,如今天香阁的案子接近尾声,他也要适可而止,他可不想见到那小妇人背地里哭哭啼啼地向上告状。
小丫鬟去了膳房要夜宵,那她应该就在房里等着自己吧?虽然他不饿,但是看在她这么有心的份上,他可以吃上一两口。
她看到自己提前到了会不会很吃惊?会很高兴吧?
他想象着林媚珠黑眸亮晶晶,含着笑意朝自己走来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又加快了脚步。
走过西角门,绕过花篱障,沈长风怀着雀跃的心穿过游廊,然后一头撞入寂静冷清的清晖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