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开第二天就称病不朝了,折子全是夏琮和锦浪轻递上去的。
不是假病,是真病。
跟姚锐坐着待了半天,回头果真被传染了病气。
朝堂上闹的不可开交,正主躺在床上病的意识都不清楚。倒也还算清闲。
“证据确凿,刘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吴王坐在大理寺的椅子上,面色不虞地看着刘政通。
“无可辩驳。”刘政通从容回答,同时斜眼看向九公子。
吴王也略有不悦地随着他的目光蹙眉看向公子颂。公子颂很生气一样,紧紧皱着眉,脸撇向另一个方向,不去看刘政通。
吴王忽然放松了姿态,目光也挪回刘政通脸上,好像很是无意地开口:“既然如此,咱们作为翁婿便最后聊聊吧。”
“子容这个孩子,以前孤总觉得他多愁善感忧郁结心,这几个月来倒是大不相同。你以为呢?”
一开始吴王还当是他丧母悲痛过度性情大变,可架不住不断有人向他提这个问题。
公子琰愁眉苦脸地说九哥怪异的很,不再同他亲近;和阳王姬也提起公子颂好像不认识她一样;去看望公子颂的钟王后回来后也频频叹气。
还有他府里的下人,打死打残的不在少数,吴王派人说过好几次,没什么作用。
最近再派人打探时,竟发现府中几乎无人了,寂静地跟坟场一样。
“罪臣与公子接触不多,认为与从前并无二致。”刘政通有恃无恐,却也不想罪加一等,随口应答。
吴王看着公子颂的脸——脸确实别无二致,可气质却与从前截然不同,可他自己也琢磨不透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对孩子并不是很上心,此时心中不由懊悔。
一个人受了怎么样的刺激才会从阴郁优柔变得狠厉决绝?
“……”吴王沉默了一会儿,随后站起身来,“按照新修的律法,十日后午时在回清楼前斩首。”
回清楼伫立了三百年,俯瞰着江水去来,观望汉昌荣辱兴衰,已然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地带的标的物。
吴王推门出去了。
木门又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哐哐声,公子颂笑了一下,眼神里几乎恶意满满:“我可不会保你,你自己看着办吧,刘、大、人。”
“你不保,自有人保。”刘政通丝毫没有情绪变化,“主神绝不会放弃我。我把她挖出来、重塑血肉、立祠塑教,她怎么……”
公子颂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竟是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甚至笑弯了腰,流出了几滴泪。
旋即他又茫然地用手指拭去眼泪,很快又恢复了不可一世的神情来。
公子颂随手甩干指尖上的泪水,自嘲般笑了一下,又很讽刺地对刘政通说:“你可真恶毒。你外孙就算是死了也盼着你下地狱呢。弄的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到时候给你哭坟的都没有。”
刘政通绷紧了脸,不说话了。
“呵。”公子颂冷笑一声,也离开了。
除了刘政通,一起被抄斩的还有受他恩惠的大批党羽、无数名单上的作弊考生。
其实被束缚在刑架上时,稍稍侧头就能看见许家大院的门。不过现在那里新涂了朱漆、叠了金瓦,崭新又精致,连卫士的枪尖都泛着凛凛的寒光。
那里埋藏着许多秘密。
我早就说过,不要狂妄自大。主神的声音飘然进了脑海。
您来救我了吗?刘政通看着旁边的人人头落地,半是焦急半是喜悦地问,我要如何脱身?
愚妄。主神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我早说过,我的脸长回来了,你没有价值了。我也救不了你。
陈屿灵,是我把你从一抔枯骨养成血肉之躯的!我替你做了多少脏事,甚至搭上了我女儿和外孙,你不能——刘政通焦急地呐喊着,试图唤回她一些良知。
他几乎能想象到女人神秘微笑的脸和勾起微妙弧度的唇:那又怎么样。
接着她就消失了,任刘政通如何呼喊也得不到回应。
他心里一边恼火,又暗自庆幸早早同意了姬开的条件。
只是迟迟等不到刽子手动刀,大约是姬开已经打点好了,不由暗自欣喜,正打算等旨意脱身离开,却见了一辆鲜妍的马车。
贤王才是真正铺张那个,出了国门就肆无忌惮,已经把马车漆成了普通人高攀不起的样子了。
姚锐病一好他就迫不及待要带着侄子坐马车出去玩了。
姬开偶尔也总是搭着贤王的便车出去到处晃悠,横竖贤王不嫌弃。他就更不嫌弃了,贤王和姚锐坐一块儿就俩字能形容——养眼。
“这边不是在行刑吗?你来凑什么热闹?”贤王见姬开把车子叫停了,便好奇地勾着头往外看,“我一直很奇怪要行刑为什么在闹市,干扰民众。而且那些罪犯有什么好看的?”
姬开兀自下了车,还不忘冲着车里人笑着招呼:“多谢王爷了。不过殿下大病初愈不能吹风,王爷一定要看紧他——”
姚锐端着茶杯别过了头,假装听不见他说话。
“殿下,殿下!”姬开又喊了他几声,见他是打定主意不肯听,便对贤王说,“王爷,您和陛下的脾性也算是天差地别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臣才知道您脾性随和,倒是不像坊间传闻……”
“我脾气已经很好了。”姚锐转过脑袋,凉凉说道,“许多宗室眼高于顶,甚至根本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