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紧捂住心口,抬头之时,却发觉有人正远远凝视着他。
他聚起眸光,视野那头,奉天理正负手立于琉璃瓦之上,神色淡然。
“虎妖……不,白大人,贫道有失远迎了。”
奉天理轻甩拂尘,拱手作揖,“贫道可听说城中人人都在找这价值连城的白大人,怎今日您自回了宫?”
“北郊行宫早已成了灰烬一片。”白煜将手离了心口,站起身来,步步向前逼近,“迟鲤就在宫中,很近。”
奉天理倒也不反驳,只摇着头后退,白煜指尖逐渐变得锋利起来,却在即将触碰到奉天理的刹那间,他挥起拂尘,足下三五琉璃瓦坠落,身影竟忽闪出三五殿宇之外,白煜近身不得,高耸的宫墙之上,他向奉天理逐去。
一路紧跟,白煜只觉得这条路虽在高处屋瓦之上,可眼下的路却愈发的熟悉起来。
不觉间,奉天理停了步伐,跃下墙头:
“白大人想必是忘不了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翠光轩,白煜自然忘不了。
说罢,白煜也紧随其后,站定之时,池中的锦鲤顿时四散而去。白煜左右环视,奉天理却没了踪影。
白煜推开池前翠光轩寝殿后门,寝殿中,一切都好似往常,从未改变,迟鲤那晚未尽的糕点屑还倾洒书案上,即便书案上搁着的笔尖已洇干了墨,可茶碗边,竟还腻着她那朱红的口脂,碗盖之下,那抹绯色若隐若现。
好似她就坐在那里,从未离开,还等着他从百兽园回来,笑着迎他,一如往常。
白煜轻轻擦过那抹红,出神之时,身后门板却骤然合起,与此同时,奉天理的声音顿时回荡在这寝殿与锦鲤池之间:
“白大人,这门可打开。”
他顿了顿,身影返照在窗棂之上:“不过唯有人才打得开,妖却打不开。”
白煜不信奉天理,伸手便向殿门探去。
可指尖与殿门相触的瞬间,甲缘前端竟瞬间化为了灰烬,灰紫的余烬浮空而上,沾在门板上,又骤然消失。
见白煜果真出不得,奉天理隐隐笑道:
“白大人莫急,您二人是会相见的,不过……”
条件说出后,屋内寂静如斯,奉天理顿觉煞气甚重,不禁后退了半步。
“……”
地宫之中,柳秋艳急得出了一层薄汗,手足无措,花钿也看不出了样子:
“菊霜,菊霜!这辽南秘药怎么与父王告知我的不同?父王说这药不过是让人受些苦头便罢了,片刻便醒的来,这,这迟鲤不过是进了一口,怎么久久醒不过来!”
草席上,迟鲤面色苍白,上下眼睫扑蹭间,她隐约看得见,柳秋艳双手颤抖,神色慌张:
“迟妹妹,我,我可从来没有想要过你的命啊——”
齐文朔下了朝,梓潼宫中,竟见不得柳秋艳的身影。硬是厉声质询了梓潼宫中一众侍仆,方才有人忍不住吐出皇后去了地宫的秘事。
齐文朔来不及换下朝服,径直向宫门走去,可就在掠过那堵凤雕照壁之时,皇后的轿辇竟忽然出现眼前。
他掀开轿辇前帘,映入眼中的不仅是柳秋艳盈着泪闪躲的神色,更是她身后,迟鲤紧闭的双眸。
“你做了什么?”
偏殿之中,太医走了一波又一波,却无一人不是哈着腰进,摇着头出:
“陛下,辽南的药,宫中众太医闻所未闻,实在是解不开啊……”
“今日之事,若敢传出,诛五族。”
相较与慈和的先帝,如今的圣上是一句话说错就有心取命之人,众太医不敢多言,即刻便领了罚退回殿外。
齐文朔转过头望向柳秋艳,唇角不禁发着颤,眸光诧异复杂:
“你是我唯一的皇后,自你嫁入王府,锦衣玉食我从未亏待过你。”他侧过头去,眼底尽是质疑,“我尚且以为,你会与先皇宫中众妃不同,从不谋求算计,今日总算是显了形,她只是棋子而已,你竟如此多疑。”
菊霜替柳秋艳轻抚着背,她才渐缓过气来,继续道:“秋艳固然有错,但秋艳看在眼里,心里实在堵得慌,这才酿下了大错。”
“不过陛下,您凭心而论,这榻上的迟鲤在您心中就仅仅只是一颗棋子吗?”
柳秋艳恳求他直视自己的双眸,却换开来沉默如冷铁一般的目光。
扪心之时,楚黎敲响了殿门:
“陛下,仙道国师求见。”
齐文朔扶额沉思,径直应道:“他有何事。”
“陛下,他求您在翠光轩一见,另嘱咐道……灵囿使来了。”
齐文朔放开抵在眉心的指尖,一双鹰眼缓缓眯起。白煜自投罗网的消息传入耳中,相比预料之外的惊喜,齐文朔竟敏感地生出一阵不小的怒意:
“终于来了。”
柳秋艳只觉得身旁掠过了一阵寒风,那寒风不语,却猛地一声带上了门。
齐文朔远远便看见奉天理候在轩门前,翠光轩池中依旧泠泠,好像一切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