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兜之下,奉天理徐徐回过头,喉中有声冷冷传出:
“既然是妖,怎么配活在人间,生而为妖,就该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
奉天理掌下顿时泛出暗光,白煜忽觉周身一凉,此刻电光火石间,再顾不得与迟鲤的约法三章,该在宫中使妖力时,不容他丝毫犹疑。
白煜周身渐渐闪出金雾,指尖甲缘处变得锐利,可就在他向奉天理挥掌的瞬间,这屋中好似被他二人撕开了一条裂痕。
等白煜再度站定之时,四下竟已变了模样,一片灰暗混沌之间,空无一物,好似涉身于另一个时空的所在。
雕花门内,皇帝突觉头痛欲裂。
视线所达之处,皆是雾蒙蒙一片。
不仅白煜与床榻之上的皇帝,迟鲤眼前所见更是如此。
宴席之上,即便再千杯不醉,但此刻众人捧着杯一一前来,哪能放过奉承人的机会,酒液洒落间,竟成了气候,梁王则如同功成身退般,缓身又坐回席间。
众人将迟鲤团团围住,面容之上皆堆着笑,劝她再进一杯,而大殿的另一侧,梁王面色玩味,隔岸观火。
“殿下,此举……”柳秋艳摇了摇梁王衣袖,神色略显不安。
“我自有分寸。”
梁王放下杯,余光之中,忽然发觉北蛮王正朝自己走来,可北蛮王并未举杯,显得与席间众人格格不入。
还未等梁王开口,北蛮王先声开口:“梁王殿下,既然陛下久久不回,迟大人又不胜酒力,那小王便先行退下。”
说罢,那北蛮王拽出了腰侧的酒囊,彭地一声拔出了木塞,面色不改,他看向梁王一眼后便扬起颌来,下一瞬,酒囊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由鼓变扁。
“小王自罚,您不必相送了。”
北蛮王未等梁王应允,便一抹嘴角的酒液,快步迈出了喧哗的金阙台中。
“大王,大王您等等我——”北蛮王身后,一随行的北蛮侍从连连赶上。
“大王,众人还未走,咱们可不能离席啊……”
金阙台下的长阶,北蛮王神色不改,置若罔闻:
“蠢材,还要本王向你说明?”
见侍从连连颔首称罪,北蛮王回过头,将酒囊甩在侍从手中,停了步伐:
“这哪是给迟大人敬的酒,你莫非还未看出,这酒敬虽然在她迟大人杯中,心中欢喜的可是梁王。到底是谁手中掌着权,你还看不出来?”
“那大王您为何不去向迟大人敬酒?”
“一派胡言!”话音未落,他额前便挨了北蛮王一掌,“我北蛮向来不做仗势欺人之事,更不会对女子下手,沾染那梁王手下的乌糟事。”
还好金阙台楼高风大,那侍从连连称道,心下万分感谢此时无人听见北蛮王这般直率却狂悖之语。
骄阳似火,金阙台两侧的五色旗帜正被风刮得呼呼作响,北蛮王抬起手,将将遮住了这头顶的炽热日光,可日光却依旧透过指间,刺在了他的双眸:
“这大晟朝堂,要变天了。”
此刻奉天理的声色行踪如同鬼魅,在这不知名的所在,将白煜围在这混沌灰暗之间。
“我从未见过妖……我却最恨妖。”奉天理的声音自白煜身后幽幽传来。
白煜迅速回过头去,奉天理却又倏地消失,他的声音久久不散:
“你居然对人动了念想……大逆不道。”
奉天理如同一条毒蟒,正盘桓在白煜身周,寻着白煜的弱点,亮出淬了毒的獠牙,只待攻心,一击毙命。
奉天理的话语如同雷鸣电闪强震在白煜耳侧,白煜徒有强力,却寻不得那人的真身究竟在何处,唯有一抹暗影穿梭在这法阵之中。
白煜精神紧绷,却不曾想下一瞬,奉天理竟现身在他面前咫尺之处,黑雾自他头顶如瀑布般散落,帽兜之下,不易察觉的狞笑隐隐露出。
容不得白煜犹疑,他向奉天理挥去利爪,奉天理却静止原地,神色丝毫未变。
利掌之下,奉天理竟顿时被拍散,又化作一道黑雾流散。
“幻象……?”白煜的掌中尚且残留着一缕黑雾,黑雾刺得他掌中生疼,他深吸着气,四下望去,却发觉奉天理没了踪影。
忽然间,这混沌之处猛然破碎,气阵顿时将白煜重撞在雕花的门上,怦然坠地。
房中的青石砖冰凉,白煜爬起了身,奉天理早已不在,龙床之上,皇帝虽尚有呼吸,可嘴角却渐渐渗出一抹刺眼暗红。
这混沌之处并非奉天理的幻象,而是皇帝的脑海,脑海已残破,肉身之损更不必说。
白煜冲出房中,喘息声在连廊久久回荡。
再回金阙台时,殿中竟空无一人。白煜声声喊着迟鲤姓名,却一片空寂,唯余回荡。
心脏漏跳数拍,白煜强定心智,屏息凝神,料想去感触迟鲤的气息,却只在那酒樽上探得一缕。
杯中酒尚未饮尽,唯余白煜一人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