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长平之战打败,廉颇脸上已有垂老之态,两鬓花白,但他看起来依旧比蔺相如年轻,即使两人年纪差不了多少。
蔺相如难得不顾仪态,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送来的情报你不知道?”
廉颇来这,确实是为此事。
赵王不信任代地将领,更不信任他,他当然知道。赵王同样不信任蔺相如,他也知道。
他们两人承蒙先王的赏识,成为赵国中数一数二的权势之人,他们当然有守候赵国之志。秦国之前异动频频,似乎有再次讨伐赵国之势,廉颇不太相信他们会因为一个人而停缓攻势。
这次的情报是廉颇通过自己的渠道得来的,赵王在将他二人驱逐于朝堂之外,他们已经无法从朝堂手里收到这种情报了。
蔺相如沉思后开口:“我觉得此事同陆呦有关。”
廉颇没见过陆呦,却听过陆呦的名声。普天下可只有这一个女门客,无论是好事之徒还是机警之人想必都对她很好奇。
“她有这种本事?”廉颇似乎对陆呦的评价太高了些。
蔺相如没有多做解释,反而说起别的:“若秦赵再度开战,赵能胜吗?”
廉颇迟暮的脸上忽然透出意气:“若我带兵,死战而已。”
不过马革裹尸而已。
死战啊……
蔺相如默念,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赵秦两国地图,若是开战,这一战会在哪里。
墨十二倚靠在酒肆中的小角落,黑眼圈深得如墨染。早上起来买酒,下午教孩童,晚上还要继续自己的研究,墨十二差点把自己榨干。
好容易在酒肆里躲点清闲。昨晚孩童的询问在耳边回响,和百来十只鸭子叫一样。
快点回来吧,辛!陆呦!他真的受不了了!他晚上的学习进度都被延后了。
*
侍者惊讶地看着和大王并肩的两人,那两人面容陌生且衣着朴素,不像是宗室子的样子。
正是学了礼仪,但学得不精通的陆呦二人。
刚从地牢里出来,辛眼睛禁不住日光,眼泪止不住的流,好一会终于适应了日光,七八月的阳光很快将萦绕在两人身上的阴冷之气烧尽。
陆呦看着辛通红的眼睛止不住笑,辛此时形象就像一只肌肉扎结的暴力兔哭红了眼。
内史府的官员都被秦王叫了过来,还有他一向宠爱的相邦。
还有一位秦国朝堂的重要人物,秦国太子安国君柱。安国君看起来比秦王消瘦很多,两人站在一起不像是父子倒像是兄弟。
陆呦看着安国君稀疏且花白的头顶,唏嘘的不得了,果真工作催人老,太子这个职位尤甚!
“参见大王!参见太子。”
看见秦王来,众人纷纷行礼。
陆呦拉着辛蹦开四米远,差点和秦王一起受礼了。不说秦王,这些官员都得给她记一笔。
农人和曲辕犁已经在地中做好准备。待秦王和大臣们来到田地边,农人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
他虽不知道来者何人,但看周围训练有素的侍卫和来人华丽的衣袍,农人知道来的是不得了的大人物。
农人跟着工匠的指使,一人牵牛一人调整犁铧的深度和角度。耕牛只训练了几日,不知道是否能安稳地做完这次测试。
围观的人默默不语,只有秦王说话:“这样耕地可对?”
陆呦对照农人和书上画的姿势,确定了好一会才肯定地点点头。短短半个时辰,一亩地已经耕完。
明明这几天已经试了好几次,再一次用曲辕犁耕完一亩地还是热泪盈眶。半个时辰一亩地,他们可以用更少的力气耕更多地,有更多的粮食,会少一些饿死的人。
农人激动得手抖,嘴唇颤抖的几乎说不出话。他看着衣着朴素的贵人走到他身旁。
这竟然是个女子,他惊愕地想。
“您觉得这工具好用吗?”陆呦发问。
农人喏喏点头,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有用有用,只希望这工具所有人都能用到。”
治栗内史惊喜地叫到,别人或许不明白这东西的作用。但他干了好几年粮食核算、征收农税的工作,他了解。
“曲辕犁,可为强国之工!”他小跑到曲辕犁旁边,像是抚摸情人般陶醉地抚摸着曲辕犁。
范雎反应过来,他反应迅速立马向秦王行礼:“恭喜大王得曲辕犁,恭喜秦国得曲辕犁,此乃秦国之幸,大王之功。”
随着他的动作,众臣纷纷动作起来,田地上回荡着对秦王的赞颂。只有陆呦和对话的农人,站在陆呦身后的辛,还有陶醉其中的治栗内史。
治栗内史急急行礼,垂着头和旁边说话的陆呦使眼色。这人怎么如此不懂眼色?眼睛都抽抽了,陆呦才慢悠悠地随着农人行了个礼。
离开前,安国君抽空和陆呦说了句话:“子异需归秦。”
*
第二场测试,是一场百人的小型军演,白起与王陵各训练百名骑兵,分别为二者配备马匹,其中白起一方用没有配备马蹄铁和马鞍的马匹。
掉下马就被视为战死。
陆呦两人被带到了观战台,坐在了应候范雎的身边。老头点了点头,冷淡地看向场地中准备的士卒。
鼓声响起,骑兵迅速收紧队伍,场地肃静起来,观战台上的嘈杂议论被踏在了马蹄下。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凝重欲爆发的乌云。
很快,军旗在猎猎风声中舞动起来。两方骑兵根据命令动了起来,马蹄踏地的声音震耳欲聋。
“杀!”
秦国的军队确实强悍不畏血。
前方冲锋的骑兵遭遇,像是两种流水相遇,在交界处互相吞噬起来。
骑兵冲锋带起了大片灰尘,陆呦呸呸吐出了自己嘴里的灰尘,蓬头垢面之感扑面而来。
“陆呦,你觉得哪一方会赢?”秦王叫来陆呦,观战台上人的眼神如针刺般扎在陆呦的后背。
陆呦:……
她摇了摇头:“庶民不通军事,不敢瞎预测。”
所以您就老老实实地看军演,再不济和身边的相邦聊聊天,真不至于盯着她。
“那么你想谁赢?”秦王不依不饶。
陆呦转头看向军演,军演已至白热化。王陵一方已经吃下白起大半士卒,他们取巧得很,拿着长矛打马腿。充耳不闻白起那方士卒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马一吃痛,不自觉的抬高马蹄扬起身子,马上的士兵很难稳住身形。还没发挥就战败,他们很难不骂骂咧咧。
“局势已经明朗,看来是王陵将军这一方赢了。”直到确定白起一方输定了,陆呦才慢悠悠地马后炮道。
秦王鼓掌,扬声笑道:“不错。看来朕的大良造也会有战败之时,寡人要重赏王陵!”
王陵和白起刚上观战台,就听见了秦王的大笑,他忙不迭谢恩。
作为一名素质不错的武将,王陵知道这次胜利取决于新上的设备,他谦虚地说道:“此番为马具的功劳,末将不过尔尔。”
陆呦示意白起看了看正在说话的王陵,看看人家!
白起正思考骑兵在攻城中可以发挥的作用,看到陆呦的脸色不禁气笑了。
陆呦在指导他如何行事?
他确实有想说的话:“大王,若组建一支骑兵军团,全军装备此物,三年内可减马匹损耗七成,骑兵奔袭距离翻倍。十年内秦之铁骑可碾压六国,横扫匈奴!”
“然此非一日之功,还请大王细细思量 。”他们需要时间,训练骑兵整合军伍都不在一日之功。
秦王很高兴,在他做秦王期间得到了此三种利器,可以强农本,可以提高武力。秦国的强盛一定会再上一层楼。
他不得不说,陆呦献出的技术和思路对秦国的长期是有利的,他隐忍多年后掌权,不是个只顾一时之气的人。
赵国啊,邯郸啊!看来只能推迟了。
秦王触动的神色令范雎止步。他知道大王已有所决定,除掉白起只能慢慢图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