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出主意、下决定、站在所有质疑和猜忌之间,承担起那个“主任”该扛下的重担。
他没有迟疑,也没有推诿。
只是沉稳地站到护士站前,翻阅病例资料。薄薄几页纸,他翻得极快,却稳得像铁。
许母远远地看着他,心里泛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她看着这个年轻人一言不发地接过病例,检查患者各项指数。他眼神专注,指尖有力,举止间是一种难以撼动的笃定。
值班医生迎上去,语速飞快:“沈主任,病人动脉大面积破裂,颅压飙升,已深度昏迷,呼吸骤降,抢救基本无效……”
话未说完,病床上的人便猛然痉挛。
仪器疯狂报警,心电监护上的数据剧烈波动。ICU内的医生护士忙得焦头烂额,眼看病人的生命体征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沈栎目光沉冷,迅速评估了一遍病人的状况,随即冷静下达指令:“准备手术室,立刻进行脑动脉瘤夹闭术,调整氧气浓度,做最细致的抢救。”
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
众人面面相觑,仿佛没听清一样。
这种情况下——直接开颅?
开什么玩笑!
没人敢贸然动刀,因为大家都清楚,这病人早已不具备手术条件。此时贸然上台,不过是把死亡写进方案。但沈栎却没有一丝犹豫,连呼吸都没有打断一下。
许母远远地看着那道背影,轻轻挑眉。
她是知识分子出身,勉强听得懂那些术语,也看得懂那些数字。她知道那意味着什么,那是九死一生,是险象环生,是没人敢接的烫手山芋。
可那年轻人,毫不迟疑地接了下去。
“快动!”沈栎一声低喝,语气清晰平稳,却震得众人一愣。随即,整个ICU仿佛被点燃了。
一群人开始迅速忙碌起来,推床、调氧、开通绿色通道。沈栎大步往手术室走去,动作干脆利落,一边脱下外套,消毒、戴无菌手套,袖口卷起时,小臂上隐隐露出一道旧伤,狰狞扎眼,像是战场上最锋利的勋章。
许母心里不自觉的紧张起来,被这种生死一线的氛围所感染。
她忽然觉着,这个年轻人外表斯文儒雅,骨子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狠厉和冷静。
手术室内,雪白的无影灯将手术台照得纤毫毕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静得仿佛连呼吸都能听见。
沈栎站在中央,身姿笔挺,戴着无菌手套的双手微张,骨节分明,指尖稳如磐石。他低头看了一眼脑部三维影像,眸色深沉,眼底浮起一抹锋利的冷意,仿佛能将影像刺穿。
“病人已进入全麻状态,血压92/55,心率67。”麻醉师沉声汇报。
“血氧饱和度稳定。”另一名护士迅速补充。
沈栎颔首,语气平稳如水:“开始。”
他话音刚落,手术室顷刻陷入高度集中状态,仿佛一瞬间进入战场。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动作收敛而精准。
护士将手术刀递到他手中,沈栎轻触指尖,稳稳握住。刀尖在灯光下泛着寒光,他的每一次切割都精确至毫米,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丝毫犹豫。
“开颅牵开器。”他淡声道。
助手立刻递上器械。他沿着既定切口切开头皮,避开血管,游走如画线,创面干净利落,几乎没有额外出血。
“颅骨磨钻。”
机械的嗡鸣声响起,细小的金属粉末被吸引清理。沈栎轻抬眼,语气不疾不徐:“避开大脑中线,从侧裂分离脑组织。”
助手立即调整位置,同时用吸引器引流过多脑脊液,稳定颅压。
颅腔敞开,脑组织裸露于显微视野下。真正的挑战才刚开始。
病人动脉瘤位于大脑内侧动脉,位置极深,周围密布关键神经纤维,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偏瘫、失语,甚至永久昏迷。
“显微镜,16倍。”他指令清晰。
镜头推进,术野瞬间被放大。沈栎小心撬开部分脑组织,目光在复杂血管丛中游走,寻找那颗潜伏的动脉瘤。
“位置太深,角度太刁钻了……”助手忍不住低语,额头渗出冷汗。
沈栎却如同未闻,眼神沉着如冰,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继续。”
探针稳稳推进,避开每一根动脉分支。他的动作就像早已演练千遍,毫厘不差。
整个手术室安静得像抽空了空气,只剩下仪器断断续续的滴滴声。
终于,那枚隐匿的动脉瘤在显微镜下若隐若现。
“找到了。”沈栎轻声开口,语调中透着一丝控制住局势的镇定与审慎的喜悦。
但这一步,只是最危险任务的开始。
“动脉瘤壁薄,直径七毫米。”助手低声提醒,嗓音带颤,有些崩溃:“张力高,随时可能破,根本无法操作,肯定会裂的!”
“闭嘴!”沈栎目光在影像与术野之间来回对比,语调依旧冷静:“调整夹闭角度,减轻牵拉,避开穿通动脉。”
助手深吸一口气,不再出声。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都是在悬崖边缘行走。
“动脉瘤钳。”
护士将器械递到他手中。他握住,缓缓靠近瘤体根部。
然而,骤变突如其来!
“血压降到82/50!”麻醉师低喊。
“出血量增加!”助手声音一紧。
那颗动脉瘤在显微镜下猛然膨胀了一下,瘤壁薄如蝉翼,仿佛下一秒就会爆裂。
空气瞬间紧绷,仿佛整个手术室都停摆了。
可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沈栎却连眼神都没变。
他动作果断,手腕一转,动脉瘤钳精准滑入瘤体根部,轻轻巧巧地,就这么一夹——
动作干净利落,连一丝停顿都没有。
“血压回升。”
“出血受控。”
助手怔了一瞬,猛然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撼。
方才那一瞬,连死神都抬手叩门,可沈栎竟然挡下了。
沈栎神色平静,淡声道:“继续。”
仿佛刚才那场生死惊险,仅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技术处理。
手术室外的观察厅内,不知不觉间,已经围满了医生。
起初只是几个住院医生在观摩,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多的人被手术的直播画面吸引,甚至连院长和几位权威专家都站了过来,表情肃然。
“他真的做到了……”
“临场稳定成这样……疯子吧。”
“难怪外科协会那边都在关注他……”
“这不是技术……这简直是神经外科的第六感。”
“这就是天赋吗……我服气了。”
众人目光穿过玻璃,看向无影灯下那个冷静淡然的年轻医生,眼底不约而同地生出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一场手术,不止是救回了一个病人。
更让所有人都清晰意识到——沈栎,已然站上了这个专业领域的巅峰。
三个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
当沈栎摘下手套,摘下口罩,露出那张清隽俊逸却透着些许冷意的侧颜时,整个手术室,乃至外面观摩的医生们,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瞬。
忽然,有人率先鼓掌,声音不大,却如同落在水面的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随后,掌声渐起,如潮水般蔓延至整条走廊。
观察厅内,院长听得满意极了,忍不住轻哼一声,得意地望向身边的几位主任医生:“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花大代价,把他引进来了吧?当初天坛医院那帮老家伙,可是拼了命跟我抢!”
有医生好奇:“院长,咱们到底是怎么把他抢过来的?天坛医院给的待遇,不至于比我们差吧?”
院长闻言,笑得意味深长:“天坛医院给的资源,当然不比咱们差。但你们不懂,我有谋略。”
“谋略?”
院长眯了眯眼,露出几分得意神情,语气神秘兮兮地压低:“我跟沈医生说——咱们医院在江南,而江南的女孩子,温柔体贴、肤白貌美,最适合当老婆。”
“……”
一秒的沉默后,有年轻医生没忍住笑出声:“啊这……就靠这个?”
另一位反应快的医生忽然一拍大腿:“你们别笑啊,这事儿八成是真的!你们忘了许律师?院长,你该感谢许律师毕业后没留在京市,否则沈主任现在肯定去了天坛!”
“那可真是……为爱奔赴,一股清流啊。”
院长笑而不语,满脸的洋洋得意。
手术内,助手和麻醉医师及护士们,也在激动鼓掌,表达自己的敬佩。沈栎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微微垂眼,淡淡吩咐:“术后观察,随时监测生命体征,有任何情况立刻通知我。”
他脱下手术服,交给护士,语气仍旧是惯常的冷淡,脑子里却忧虑地想着——
今天中午,他本来约好了和许栖一起吃饭的,现在却错过了午饭时间。也不知道……许栖有没有生气。
结果还没来得及想完,他一抬头,就在手术间外,看见了许母。
那位眼神中总带着审视的女人,此刻竟罕见地眉眼和蔼,她主动过来,把一个保温盒递到他面前。
“阿姨?”沈栎疑惑。
“饿了吧?”女人声音和蔼极了,柔得像春日阳光:“都下午两点多了,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吧?这个是我特地给你留的,趁热吃了。”
沈栎一怔,脑子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手已经下意识地接过保温盒。
许母满意,她扭头,骄傲地对旁边千恩万谢的患者家属讲:“早就和你们说过,手术没问题的。这是我家孩子,哈佛本博,美国梅奥回来,国内最年轻的神外专家。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沈栎闷声笑了下,像是终于从手术的专注里抽身出来,他轻声道:“谢谢阿姨。”
“不客气,都是自家人,以后想吃什么,和阿姨讲,阿姨给你做。”许母笑得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