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陌川在帮她系绑带。
陶知韫意识到这点,立刻转向车窗,本该要看着外面发愣,不自觉的,注意力全在身后的人身上。
他的手刻意与她避开,只拉着带子,在接触裙子时也小心翼翼,不碰到她的后腰。周陌川动作明显要与于子慧不同,他拉得不紧,给她留够活动的空间。在最后打上蝴蝶结时,能明显感觉到两个人都舒了一口气。
她重新活动了一下手臂,才发觉他系带的力度是最好的,能稍稍修饰身形,却又不像上午那般勒得她紧绷,也难怪到下午绑带松了时她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
“谢谢。”这次学乖了,自己系上安全带。
“听谢谢都要听得耳朵起茧。”周陌川轻笑,“今日听的份额用完了,不用再说了。”
“这也算份额?”陶知韫躺倒,与他妥协,“好吧。”
好像裙子轻松了,人也轻松了不少,不像刚才坐秦越嘉的车时满怀心思,探究着车要去哪里。
现在,好像去哪儿都行。
这次去的地方比较远,加上她这个点又有点累了,路程半迷糊着看过。
“到了。”周陌川找了路边的停车位停车,喊醒她。
差不多已经是日落的时候,太阳沉到山下,仅仅留一点余晖。陶知韫借着余晖与路灯的光打量这一片,忽然顿住。
有一棵很大很大,比行止门前的老梧桐还要粗的香樟树,树顶差不多有四五层楼高。周围大多为有一点年头的老小区。
很符合她的定位,不是很新潮人又不会过多的地方,可以和客人交朋友,最重要的是,有一棵很大很老的树。
陶知韫抬起手,轻轻按在树干上,感受到树皮沟壑不平的纹路,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
“不好吗?”周陌川听到她的叹气,问她。
“很好,特别好。”
这里很好,一切一切都很好,人很友善,生活很宁静,树木花草都很漂亮。
她在这里长大。
陶知韫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从高二家里出事后,只有外婆每到年前会来打扫一遍,早年还会拉着她一起,这两年因为腰不舒服,一直都是另请人来。
她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巷子,停顿了好久。
其实看不到,但是就是知道,那个方向有她的家,真正的家。
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周陌川一直在看她的反应。
他一直知道陶知韫很亲自然,所以开车的时候也经常会留意。这一片区是当初某一次聚会经过的地方,因为路窄难行,他记得很深刻。
在凝望很久后,陶知韫忽而看向他,眼中的光不甚明亮,似乎蕴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我们去个地方好吗?”
于是周陌川跟着她进了那条巷道。
这一小排都为独栋,大多住着人家,外面有种好的花草,路边栽了芭蕉。最终停脚时,这一户空空荡荡,紧闭了大门,细看门板,蒙了一层薄薄的灰。
陶知韫在包里翻找,太久没回来,门钥匙本应放在房间里某处放好,但前两天回外婆家,老人家将新换的钥匙套到了她那一串钥匙上,说旧锁坏了,换了个新的。
阴差阳错。
锁芯扭转,她推开门。和记忆里大差不差,算上时间,也差不多该是三四年没回来过了。每年来清扫的时候总会挑挑拣拣找还有没有需要带走的,到今年再来,已经不用再找东西了。
“这是我原来的家,和我爸妈一起住的。”陶知韫还记得周陌川在身后,稍微转头看他,嘴巴扯着淡淡的笑,“我很久没回来过了。”
他当年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此刻扮演着与她相识不过几个月的追求者,第一次在角色诠释中有了疑惑。
要怎么做?
要怎么做才会减轻对她回忆的创伤,要怎么做才能维持不该对她私生活太了解的状态?
所以应该问她——“发生了什么?”
但当他开口时,他没有按照既定的剧本走,只将手按在她肩头,轻声,“他们一定很爱你。”
玄关处是一家三口的合照,客厅有一整面墙,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足迹。有儿时的蹒跚学步,有带着公主皇冠的生日,有她专注学画时的偷拍。
全部是她。
他有幸遇到过,却没能一直陪伴的她。
照片后面的夫妻偶尔也会有一两张入境,但照片主角都是那个叫“陶知韫”的女孩。
单纯、快乐、无忧无虑长大的女孩。
陶知韫看着那些照片,有一种很陌生的熟悉。大脑会为了保护自己,忘记太痛苦的记忆,但因为如此,她也忘记了很多快乐的回忆。那些片段在脑海里闪现,一帧一帧地闪动。
“啪嗒。”她下意识去抹脸,在深吸一口气时忽觉手腕被拉住,撞进一个柔软的拥抱。
周陌川抬手护住她额头,声音透过皮肤闷闷地传来,让人坠进一片幽黑的海。
“借你一下肩膀。”他一只手护住她的头,另一只手在背上轻轻地拍,像哄小孩一样,“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她憋着哭劲儿,像堤坝揽住要泄洪的水。
“下车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好像听不到声音了。”周陌川没由来地胡扯,“所以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所以你哭出来也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