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周我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以前打的架就都忘了吧。”
“你今天找我过来,”文予宁看着他,“其实就想说和我们俩,是吗?”
“倒也不是,主要目的是想看你钓鱼,”成澄星也站住了,“但我觉得都是朋友你们没必要……”
“不是我朋友,”文予宁道,“我对朋友看得挺重的,他连我同学都算不上。”
“你为什么这么小心眼啊……!”
“他侮辱过我。”
文予宁眸光直直地看着成澄星,让他浑身无端打了个激灵,像是被冻了一下。
“那我不也侮辱你了吗?以为你要抢我鞋,”成澄星推了他肩膀一下,“你至于吗?”
文予宁没有说话,双手用力攥住车把,今天到现在为止,所有好心情,全部一扫而光。
“是说高级打工仔那段儿吗?”成澄星在那回想,“老孙是有些过分,他就是家里太惯着了,天天在我们面前也爱显摆,但其实没什么恶意的,他本质不坏,你只要稍微服个软……”
“我为什么要服软?!”文予宁的声音大了起来,脸色白里透着青。
孙志奇对他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过分的事,而是看他的眼神,都跟看蝼蚁一样不屑和嫌弃,文予宁是不会跟这种看不起自己的人为伍的,他的心气儿更高,也更骄傲,他认为人和人都是平等的,不会因为他家境贫寒,遭遇挫折,而对任何人,有一丝一毫的自感不配,自甘下贱。
“行了行了,你别吼。”成澄星不自觉地捂上了心脏的位置。
文予宁俩手忽然一松,自行车差点儿倒地上,成澄星连忙扶住了。
文予宁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跟个大小姐似的。
成澄星感到有些好笑,可能是一年多没见到过女同学了,他觉得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莫名其妙的,想迁就他,推着自行车,默默地跟着。
走着走着,文予宁忽然又问起来了。
“你们是小学同学?”
“应该是幼儿园同学,”成澄星几步推着车,去到他边上,跟他并排走,“我记得很小我妈和他妈就把我们俩抱一块儿坐着了,上同一所幼儿园。我心脏比较弱,我妈让他照顾我,他也确实像个哥哥似的,一直罩着我。”
“你的心脏怎么了,”文予宁转过头,语气放缓,目光也不再尖锐,看着成澄星的脸,又往下滑,落到他的腹部,心脏的位置,“它怎么弱了?”
“娘胎里带下来的病,没有多严重,现在吃药控制得挺好,就是有时候体育老师太紧张,不敢让我剧烈运动。”
“他一直……罩着你。”文予宁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声重复了一遍。
“嗯,他那时候也就比我大两岁,还把我当小姑娘呢,说长大要娶我。”成澄星笑着说。
文予宁噌的一下转头,怔怔地望着他。
“开玩笑啦,老孙以前在初中有很多小姑娘追,我就更不用说了,咱们学校就可惜是男校,要不我哪有时间理你,”成澄星耸了耸肩,“毕竟像我这handsome man人间罕有……对了,你以后跟我练口语,我教你。”
“看情况吧。”
文予宁夺去了自行车把,先坐了上去,随即侧过头,看着成澄星,等他坐到后面去。
“你先骑呗,我追。”
“快上来。”
竟都不让他跑着上车了。
“我真服了。”成澄星有点后悔告诉他自己体弱了,上去后抱着他的腰,文予宁以极其缓慢迟钝的速度,将车骑到了山脚下,到了学校门口。
“我走路都早到了,”成澄星无语,挥了挥手,“你走吧,我坐车回去。”
“我送你回家。”
“不用!”成澄星失笑道,“你要把我当姑娘我可生气了!”
文予宁转过头,骑上车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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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周一,文予宁进到教室,成澄星还没来,他从第一排走到了末尾,绕过孙志奇身后,回到了他的座位上。
孙志奇从他进来那一刻,目光就一直跟他对上,二人谁都没错开眼,几乎就这么互相看着对方,直到孙志奇目送文予宁坐到了自己身边。
跟有病似的,不是一直装看不着自己,完全无视吗?
孙志奇耸了耸肩,踢了几下前排的椅子,姜鹏回头看他:“你输了多少,这两天晚上。”
“这个数,”孙志奇比划了一个手掌,“你呢?”
“你的三倍,咱俩可真是输惨了,我这个月都没零花了,这才五号!”姜鹏无语道,“咱就不该玩,禁不住人起哄,明知道澄星不在。”
“就是,澄星会算牌,咱俩那是纯靠运气,”孙志奇好笑道,“就当赈灾扶贫了吧。”
“咱们智多星去哪儿了,两天都没叫出来。”
“神神秘秘的,还不告诉我,”孙志奇道,“孩子长大了,有小秘密了。”
“你每回这么说都跟他爹似的。”
“他爹未必有我跟他亲。”
“孩子不就比你小两岁吗?”
“那也是咱们当中唯一的一个‘未成年’。”
正说到这里,成澄星进来了,背着个书包,拉链还是敞开着的,里面卷子握成炮筒似的,冒出一截儿。
孙志奇马上从靠着的墙上坐了起来,朝他弹舌,啧啧作响。
成澄星听到声音也扬起下巴,学他弹了两下,比他更响。
孙志奇满意地笑了。
侧过头,忽然发现文予宁竟然看着他。
“干什么?!”他立刻皱起眉心,拍着桌子,“现在没上早自习呢!”
文予宁转了回去。
生物课上,老师讲了一种中华绒螯蟹,说是其独特的交/配策略,被称为“预□□抱对”。
这种抱对,说的是公蟹比母蟹早熟,且体型明显更大,螯足发达,可以用于钳制母蟹,母蟹在最后一次蜕壳前会分泌蜕皮激素,公蟹通过化学感应识别其即将成熟的状态,在这之前,是一直抱着母蟹到处走,害怕母蟹被抢走,甚至将其钳制在腹下,形成“背抱”姿势,持续数天至数周以上。
等到母蟹蜕壳后外壳软化,公蟹立即对其进行交/配,将精荚注入到母蟹纳精囊里。
这本是一个很平常的生物学知识,同学们听完也都只是笑笑而已,可孙志奇认真地听完了这段后,却低沉地笑个没完,笑得浑身颤抖,脸蒙在书本之下,一直不敢露脸。
而在书本撤下后,文予宁立刻看向他,以及,非常敏锐地确定了一件事。
孙志奇脸红了。
他“咔哒”一声,将手心里的一根碳素笔,直接握断。
这么多年他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同类”,他孤独地以为像他这种天生爱好同性的人,本质上不多,要努力去挖掘,才能发现,没想到同类其实就在身边,结果是这么个狗吊子玩意儿。
现在仔细回想,孙志奇平常最喜欢在书本上乱画着的东西,其实那不是饼,不是圆,也不是瓢。
而是成澄星的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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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予宁,起来读课文。”
英语课上,老师走在过道里,忽然叫他的名字。
“文予宁!”
他抬高了声音,这回连孙志奇都感到奇怪了,转头看着他。
文予宁站了起来。
“不知道哪段是吗?”英文老师的教鞭,指着他桌前摊开的书,“上课都二十分钟了,你还抱着数学书,怎么地,你英语是考得太好了,不用学啦?!”
“……”
同学们都笑了起来,一齐转头看向了他。
最爱学习的文予宁,竟然也有上课走神的时候?!
“澄星啊,周末去哪儿玩了,两天没见你人影。”
孙志奇下课后一如既往地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他的面前,朝他张开了双臂。
……以公蟹抱母蟹的姿势。
“我都想你了!”
“给我起开!”成澄星踹他。
“成澄星!”
文予宁忽然大声叫他的名字,成澄星浑身一哆嗦。
脆弱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我笔断了,”他很快从后座走到了前排,将孙志奇推到一边儿去,脸色发白,“你有笔吗?”
“啊,有啊。”
成澄星点头,从自己的文具盒里翻找,他的手路过那些一块两块的自动水笔,忽然,停到了他爸送他的生日礼物上。
那支价格不菲的英雄牌钢笔。
“给你了,不用还我。”
“谢了。”文予宁接了过去,仍站在他的身前不挪步。
“你是要饭的吗?”
孙志奇皱起了眉,从后面绕过身子来,侧着脸看着他,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