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聊之后,小鱼带着易纯往香樟街跑,说街上新开了服装店,或者广横食府里面新推出了香港那边的饮品。她请易纯喝太多饮料,易纯过意不去,在她生日之前,用自己的零花钱给她买礼物,她喜漂亮,易纯打算买副耳环送她。
易纯原本想找蒋域参谋,但是想到男女性别有差,蒋域的眼光小鱼不见得会喜欢,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心意买了对白色带有黑色波点的大耳环。前些天王琴给她买了几套新衣服,其中有一条颇长的裙子,她私底下用剪刀剪短后还剩下些白色的布料,放在柜子里没有丢。
她通过蒋域得知小鱼的生肖,凭借着从王丽华那里继承的一些缝纫技术,最后又用多余的面料给小鱼做了一个小兔子发卡。
小鱼生日那天,邀请易纯和蒋域去广横吃饭,原以为那里会有很多人,易纯已经做好如何打招呼的准备,当她跟蒋域过去后发现,不大的包厢里只有他们三个人。
三个人围着一个圆形餐桌,小鱼用茶就酒,最后喝得醉醺醺,趴在桌子上开始哭。她说自己二十岁了,今天来广州整十四年,还是不喜欢这边的气候,她想念昆明的春天。她真的醉了,抱着易纯问有没有背过谁谁的一篇课文,写昆明的,小学语文课本上那个,最后呜呜咽咽地说是《济南的春天》。
蒋域将她从易纯身上拉起来,“你记混了于小鱼。”
她摇头,说抱歉,自己念书只念到初中二年级便出来工作了。易纯见她泪眼婆娑,握握她的手,先是学蒋域摸自己那样摸了摸小鱼的头,然后拿出小兔子发夹,夹在她头上,给她唱了一首跑调的生日快乐歌。
于小鱼视线模糊地破涕而笑,嚷着让易纯继续帮她戴上新耳环,包厢里没有镜子,她打开手机摄像头要看,擦擦脸上的泪拉着易纯拍照,咔嚓的快门声宛如生活连续剧按下了暂停键,点击开启以后灰色的场景逐渐变成奶油色的画面。
在蒋域第二次把醉倒在易纯身上的小鱼扶正以后,于小鱼再也忍不住,生气地站起来,头发上的兔子发卡也跟着蹦跳,她骂骂咧咧地向易纯控诉,“你这个亲戚到底怎么回事,小纯你能不能管一管啊?”
蒋域坐在一边只是弯着眼笑,易纯安慰她道等下会好好说他。
一顿饭持续有两个小时,从饭馆出来的时候天上已经零零散散闪过烟花,易纯抬头看被烟花照得忽明忽暗的夜空,忍不住想起故乡的鞭炮声。
易纯穿了件薄毛衣,外加一个牛仔外套,如果在北方,她这会应该裹着厚厚的棉袄缠着王丽华说冷,王丽华会嚷她几句,再去添火炉里的柴,用树枝滚动烤好的红薯或者橘子,喊她不要玩雪,赶紧趁热吃掉,这样身子才会暖和起来。
王丽华并非王琴那样瘦弱的体型,她丰满、高大、皮肤莹白,所以在她印象中,王丽华一直是高大的。
厨房灶台矮小,空间狭窄,她做饭的时候经常无法灵活转动身体,出去寻易纯回家时,易纯往往最先看到的是她宽阔的身影,进而才是她清晰的五官。一到冬天,她显得更加臃肿,坐在火炉前给易纯烤红薯的姿势并不利落,易纯那阵子痴迷于中央频道的《动物世界》,捧着雪热乎乎地回来,趴在王丽华背上,喊她企鹅妈妈,喊自己企鹅宝宝。
王丽华向来不会主动说这些亲昵的话,听到后别别扭扭地咧开嘴笑,重复易纯的话,“企鹅妈妈,企鹅宝宝,小企鹅快吃橘子。”
后来易纯又在《动物世界》看到北极熊,改称王丽华是“熊妈妈”,所以王丽华喊了她一段时间的“小熊猫”,易纯纠正她是“小北极熊”,不过她老是记不得,易纯也就随她去了。
三个人从烟花海底下穿过,蒋域瞥见易纯侧过身抹了下眼睛。
小鱼拎着一只打包的烧鹅要去城北区,蒋域也要去那边看望阿彩,易纯不想太快回到公寓,于是三个人辗转到那边,昏暗的夜空中的烟花渐多,在一个岔口处,他们遇见穿着红色旗袍的阿彩,她坐在一个男人的摩托车后座穿过小道。
易纯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
她瘦很多,脸色也更憔悴,厚重的粉遮不住她眼底的乌青,在黄色的路灯下面像隔夜的桃花糕,原本的粉颜色变得萎缩,易纯感觉她整个人的时间被折叠了。只是她的眼神还像易纯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所以在某一瞬间,易纯又感觉她什么也没变。
阿彩换了新发型,原先黑长直发烫成波浪小卷,耳垂上是两颗珍珠状的耳环,手里提着蓝色的针织挎包,可能因为跛脚,她脚上是平底皮鞋,在路灯下遇到他们时,眼神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
摩托车轰隆的引擎音从地面上传至半空中,声音如同拉长的泡泡糖一样慢慢回弹消失。
小鱼拎着烧鹅摇摇晃晃地钻进小胡同,转过头对出神的蒋域嘟囔一声,“你说你何必呢?”
喝多的人不自觉重复,“蒋域你说把自己搞那么辛苦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