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手朝一旁的天梯引了引。
“祈雨典礼准备完毕,各处皆已打点好了。只是厢房简陋,还请殿下将就些。膳房准备好了酒菜,为您洗尘。”
谢麟初轻应了一声,看不出情绪。
太子妃似乎还想说几句恭敬的话,被他拉着往神庙方向走去。
谢擎垂下眼眸,笑容不达眼底。
神庙不大,地处险要,乃是近千年前的旧址,历经数代帝王才有了如今的规模。
殿前的空地摆满了鲜花、瓜果与各式法器,巫师正在台上进行着开始前的祝祷。
神庙只有一座宫殿,靠在山体一侧,静默在岁月长河之中。
殿里一直燃着鲛油长明灯,温度有些高。青石板被擦得透亮,众人风尘仆仆并未入内。
一应规制都是最好的,太子满意点点头。
与荣王寒暄几句,几人便回房休息。
东侧两间由太子与太子妃居住。神圣之地不可行云雨之事,二人须得分房睡。
荣王住在西侧,仅剩一间留给了统领韩绍作机要处。
一夜无梦,寅时过半,高衡带着礼部与侍候的宫人前来为太子梳妆。
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又休息一夜,谢麟初恢复过来,气色比昨天好了许多。
雩礼将从辰时一直要进行到未时,轻易是扛不下来的。
太子打小在战场上长大,不过四个时辰不吃不喝,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身着玄色太子衮冕,额前垂着九条由白珠串成的旒,下裳为黄赤色,连头上玉簪也换作翠绿的祥云龙纹,鞋面更是掺了金线绣的。比起昨日的皎月清冷,今日尽显太子的威严。
一旁的太子妃戴着百雀飞凤冠,面贴珍珠,唇色朱红,十分庄重。
衣着颜色与太子略同,只是衣摆很长,行动不是特别方便,需要侍女提着才能行走。
司天监监正冯碌为副礼官,引着太子与太子妃站在最前面。
他们身后按照官位高低一一排布,百官之前自然是荣王谢擎。随着太子经过,对方低眉顺眼格外恭敬。
八方台上铺着锦缎,四周飘散着浓郁的柏木果香。
焚香炉从昨夜子时就用上供奉神兽特制的延百香,这种香味能凝神静气,沾染上一些可月余不褪。
赶在吉时前,太子点燃了祭火。钟鸣三十六响后,他带领众人跪拜并吟诵告天书。
按照古典记载,仪式将持续七天。每天会按顺序活祭六畜,最后一天还会献上一对童子。
不要觉得血腥,能成为祭品的孩子都不简单。
须由大巫占星断命,从整个大周王朝层层挑选而出,是最纯洁最干净的生命,是无上的荣耀。
没有人敢在这种事情上愚弄神灵。
百姓被酷旱折磨的已然精疲力尽,这场仪式是百姓最后的希望。
如果神兽都没办法将雨水降下,暴君流言将变本加厉,皇室的威严会受到影响,整个大周王朝将会陷入动荡,长久以来的安定也将不复存在。
典礼进行到后面,天居然真的阴了下来!
山林间刮起狂风,一声声的闷雷夹杂在流云里,似乎顷刻间就会下场暴雨。
在场的官员们狂喜,顾不得被吹乱的帽子,纷纷望向天空。
荣王更是一脸难以置信,他原对祈雨也不抱期望。但现在看来,不然……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风又渐渐小了。
周围的温度骤降,雨确实没落下来。
未时已过,首日祭典宣告结束。
众人恭送太子,荣王眼眸低垂,一道厉光快速闪过眼底又隐了下去。
或许是一直想着雩礼的事,谢麟初晚上躺在床榻一个时辰没睡着,起来饮了些酒。又一个时辰过去,竟越来越清醒。
披了件外衣,太子推门而出。外头值夜的内官高衡瞬间惊醒,赶紧跟在他身后。
白天那一阵电闪雷鸣的,没想到夜里倒是漫天繁星。都说山中天气莫测,如今看来还真有几分古怪。
谢麟初绕了半圈最终来到神庙前,望着里面巍峨的石像烦闷不已。
要说没有神灵,那为什么下午时天象会变?如果真有神灵,那为什么又不能让他呼风唤雨?
父皇是天子,他是一国储君。皇权天授,本该如此。
乱世中每一位皇帝都说他们得到了金阴赤渊的点化,是真是假,似乎不言而喻。
相传凤延大地最开始妖魔横行,有人不堪同胞惨死恶口于是奋起反抗。
突然从天而降一只全身发光的异兽,与凡人一同消灭了所有的妖怪。
人们建立了大周王朝,异兽也陨落在天玺山脉。
那人便是谢氏一族的开国皇帝,异兽则被大周子民奉为镇国神兽。
稳固政权有时不得不需要神灵的手段。
常年战火早无史书可以考究,但民众的思想里却根深蒂固,到后来甚至达成了统一。
描述中金阴赤渊有着长长的獠牙,黑色毛发,血红色的眼睛会发光,模样变化莫测,更类似于神话里的负屃与狴犴的结合形态。其掌天下水域,佑谢氏皇族,承海晏河清,昌太平盛世。
谢麟初从小听着这样的故事长大。
可看着神庙里巍峨的石像,只觉是个笑话。
一块破石头能做什么?怪力乱神的东西。
“殿下在担心祭祀的事?”高衡轻声问道。
见对方不说话只得屏退左右,让太子独处时候自在些。
谁知谢麟初脚尖点地,竟运气内力飞上石像!
一旁的高衡吓得不轻,想说话又怕被外头的人听见,只得赶紧将殿门关上。
神像足有十五丈,大半身体是沉入山体中,仿佛与整座天玺山融为一体。
谢麟初落在他身上仿佛一只不合时宜出现的苍蝇,渺小的不成样子。
或许是酒意上头,谢麟初一会儿踢踢神像的肩膀,一会儿又跳到了它的头上,压根没觉得这个四不像的“怪物”有什么本事。
高衡心跳快停了,谢麟初也终于累了。
他歪斜的朝石像耳旁一靠,竟伸手轻挑的拍了拍金阴赤渊的脸。
“孤就冒犯你了,你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