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衡悬着的心终究是彻底死了。
“殿下,不可!”
周围本来挺安静的,谢麟初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个踉跄,手心一颤没扶住,竟整个人直接滑了下去!
“殿下当心!”高衡急奔,试图在底下接住。
谢麟初头皮发麻下意识抓向一旁,可依旧无济于事。
整个石像是用一种产在天玺山特有的石材制作,非玉非铜,质地坚硬,表面打磨得极为光滑。
谢麟初根本逮不住,赶紧又换了另一只手调整身形,最终落在石像的掌心才堪堪站稳。
扶着石像他喘着粗气,后背上全是冷汗,手臂上的擦伤也浸出不少血迹。
高衡急得立马要宣太医过来,却被太子直接噤声。
“吵什么!一点小伤。别搞得人尽皆知。”他可不想叫朝臣非议,更丢不起这个脸。
甩了甩发麻的手腕,谢麟初还来了几分兴致。
望着矗立的神像,他不由笑着调侃道,“小脾气挺倔!”
不就摸了两把吗?气性真大。
底下的内官真服了他家殿下,恨不能给人磕一个。
谢麟初飞身下到供桌,拿脚将堆满的瓜果拨开了些位置,竟直接盘腿坐了下。
“殿下,冒犯神兽大人会遭天罚的!”
高衡想让他下来可又不敢上去硬拽,只能一个劲在桌前作揖,也不知求的是哪位。
谢麟初嫌他吵得厉害,回眸狠狠瞪了一眼,吓得高衡赶紧收音。
动了一场,酒意更加上头,谢麟初手臂撑在腿上,歪着脑袋打量起眼前高耸的石像。
虎目长舌,龙角麒麟背。数条尾巴张牙舞爪的散开,上面还覆盖了一层类似鱼鳍的鳞片。
就这还是神兽?根本比怪物还不如!
凭什么受苍生朝拜?
他突然觉得好笑,“大巫跟我说…你这尊石像是活的?我这么欺负你,你都不反抗吗?”
只一句,高衡就知道谢麟初醉得不轻。这话要叫外头的朝臣听见,太子之位都会飞了。
“你说,这么些贡品你吃得了吗?”他抓起一只橙子掂了掂丢开,又抓过一只香梨啃了一口。
身后的内官捂着心口,整个人都快晕过去。
“最好的肉,最美的酒,最香的果子,最多人供奉……可你不就是一尊石像吗?你到底为苍生做过什么?!”
谢麟初不服。
他就是不服!
谢麟初出生时大周内忧外患,疆土被外族侵蚀,诸王各自为政,瘟疫、灾荒到处名不聊生。
年幼的他提刀上马,见证了父皇成为凤延之主的艰辛。
父皇身上有多处旧伤,母妃甚至都没等到父皇坐稳龙椅便早早离世。
谢麟初被封太子,可因为年岁太小,一直没少受欺辱。
哭是最无用的东西,喜怒不形于色才能叫那些人害怕,渐渐外间对他的传言就不那么好听了。
是他们打了胜仗,可人们却在高呼金阴赤渊的名字。他就想问一句:凭什么?
谢麟初也问过大巫,世间真有神兽存在吗?
大巫说“有”,谢麟初不信。
如果有,为什么世间会有生灵涂炭,会有卖儿鬻女,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幸?
如果有,为什么他那么诚恳的祈求过神兽,母妃还是离他而去?
骗子!
谢麟初抓起桌上的酒壶,灌了自己满满一口。
舌尖的辛辣直冲脑仁,喉间好似火焰滚过,全身都燥热起来。
【过天峰】是上贡之酒,十坛琼酿才萃一壶。
今年都送来了天玺山,就为雩礼的七日间,可悉数倒入溪流中。
谢麟初一饮而尽,发泄般将酒壶狠狠摔了出去,碎瓷片溅得满地都是。
“你就是个妖怪!”
“轰——”
几乎伴随着话音出口,一道炸雷劈过神庙顶上!
霎时,殿中的长明灯全部熄灭。
狂风大作,黑云压顶,好似一场山雨即将倾盆而下。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抬头看向神庙上方的天井。
那里原是巫师们夜观星象的地方,此时夜幕中挂着一轮红月。
红的近乎发紫,连云层都被染作一片血色。明明是深夜,那月亮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明亮,好似万丈苍穹里藏着一只看不见的怪物,此时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门扉再也扛不住狂风肆虐,被刮得哗哗作响,山林间还回荡起一种类似野兽的咆哮声,像是地府里渗出来似的。
周围瞬间暗了下去,身后的石像已经看不清脸,仿佛整个庞大的身体都隐在黑暗里。
一切变得异常诡异!
谢麟初顿时酒醒三分,一把抽出腰间从不离身的佩剑吼道。
“装神弄鬼的东西,出来!”
他抓起莲花座下的火把,拿桌上的的折子重新点燃。
高衡突然惊叫一声,指着谢麟初身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道巨大的影子出现在神庙的墙上!
周围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什么虫子在爬。摩挲过坚硬的墙壁,如潮水一般涌来。
黑影从一个变作俩,好比鼓包的小山丘,在仅存的光源下快速的移动着。
那东西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高衡吓得连滚带爬扑向谢麟初,后者翻身下桌,干脆的一脚将人踹到供桌底下。
“别碍事!”
他可不反手一剑,削的却是这家伙的脑袋。
抖了些火星子朝阴影处掷去,谢麟初终于看清那些东西的真面目。
不知从哪里窜一群山魈,虎背熊腰,眼神凶恶,一个个比巨石还大,却攀岩走壁身形灵活。
一种奇怪的嘶吼声从它们喉咙里发出,像是啃食猎物时候的豹子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