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这样的心理十分矛盾,和恶男一树独处时,她遵从本能谨言慎行,只要有一丝狼狈收场的可能性,她就不会选择去挑明问题。但她的理智是一根被恶男拉到极点的弦,只消轻轻一拨,就能绷断,来不及修复。
比如说,把糖送给平介;比如说,此刻她选择站在这里;又比如说,她学着他装出来的样子,言笑晏晏地展露自己外貌优势,不常笑的人扬起嘴角装阳光总有几分拙劣,但她就是要让对方看到这份刻意。
群星在头顶拉出泼天的巨幕,幽云搅弄夜色,弯月俯临人间,云杉树的冬芽坠在枝条尖端扯着小枝上下浮荡,银针似的叶片在风中相互摩擦,簌簌作响。
理智落满一身星屑,沉入心底,任本能的警报拉出怎样震耳欲聋的声音都无法唤醒,身体在此刻分化成和思维毫不相干的两极,从表情到神态,再到她接下去准备说出口的话,即使她知道这可能会激怒对方,她还是毫无长进地踏出了那一步。
“因为我第一次看到你,我的感觉就告诉我:我不喜欢这家伙。”虎冢观音看着恶男一树的笑意在刹那间消逝了。
乌云遮月,危险的气息在夜色中酝酿。
“现在想想,那确实是拒绝你的借口,不是理由。”她平静地说,“你想要的是这个答案吗?”
恶男一树的吐息变重一瞬,又在下一秒变得轻盈,他直起身,走近了一步,低头看向她,笑容刷新过后重新挂了上去:“虎冢学姐还真是残酷。”
虎冢观音抬起头没有避开他的注视:“这是你让我挖出来的真相。”
“我真的,真的,非常喜欢虎冢学姐。”他的笑意变淡了,眉梢里藏了一抹突兀的失望,“但是虎冢学姐不需要它,对吗?”
“你又真的喜欢我什么呢。”虎冢观音撤下笑脸,望进他眼底的神情是冷的、是静的、是锋快的,明明她才是矮了他三十公分的人,却用目光在他头顶架起一把用以审视的刃,刀面振开月光,映照出她那副不近人情的人类的脸庞。
“学姐这样实在是……”恶男一树注视着这样的她,又走近一步,旁若无人地自顾自呢喃,每一个发音都缠满了餍足的黏液,“……太符合我的心意了。”
他的眼睛翻折出弦月般的弧度,背光的瞳孔晦涩暗沉、隐没在夜色里,唯余那一双眼白亮得出奇,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光泽。
杉叶停止喧嚣,她听见恶男的呼吸声在风里时轻时重,偶有无法计数的停顿,没有规律。
这样的说法……
虎冢观音一顿,随后后退一步,说出了自己的结论:“你只是想驯服我吧。”
“啊……好像也可以这么说。”恶男这次没有低头,他微昂下巴,也不再使用之前那样的憨笑,一米九接近两米的身高足以让他俯视虎冢观音的发旋,但她没有让他如愿。
那句驯服,句式委婉,但听上去就好像在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凭你也敢想」一样。
恶男一树的余光扫到正前方墙角探出来的双色脑袋。
哈。
他敛下眼帘,嘴角牵动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稍显傲慢的弧度。
“虎冢学姐不喜欢。”他把字节嚼碎了慢条斯理地吐出来,“自己倒是训了几条好狗呢。”
“可是我记得学姐走在我旁边时全身肌肉都绷紧了颤动是什么样子。”他话音一转,笑得很轻,凑得更近了,虎冢学姐确实在同龄女生里很高,但在他这,简直是一只毫无抵抗之力的羔羊。
就这样还要冲他龇牙。
哈,这可真是……太令他钟意了。
“你看,学姐。”他用指节勾掉围巾的结,她的肩膀太窄,围巾的末端无处安放,只能顺着脊背滑到身后,带着流苏的末端垂在半空一晃一晃,被重力引诱着一点点往下坠,于是残留在她脖子上的那一截跟着收紧。
恶男一树不介意改变一下这个进程,他一手顺着发丝摸上她冻得冷冰冰的脸,一手从她背后拉住垂在虎冢观音右肩后的围巾末端绕回它原本的位置,又猛地拽紧,往自己身后的方向一扯。
气流的供应只暂停了短短一瞬,又被大发慈悲地松开阀门。
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贴近了享受她因缺氧的求生本能而不能自已的细密颤抖。
从瞳仁,到呼吸,再到肌群。
“就像这样。”他满足地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