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部使用的第二体育馆和第二部活休息楼围成一个C型,顺着唯一的路一直往外走到主干道路口,靠东的墙边一株小雪松直挺挺地挨着寒风受冻,恶男一树没有坐石碓水泥砌出来的草坛,他就站在那里,随意地将视线放空在不远处的路灯上,没有表情。
干燥的穿堂风从路口直接浩浩荡荡地涌进来,像赶集的潮涌,裹着气流钻出的细小瓦砾,能把皮肤皲出密集的裂纹。
虎冢观音很讨厌这样站在风口挨冻,却觉得恶男一树很享受这样的等待。
至少在他转身看向她的时候,她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欣然的愉悦。
“虎冢学姐。”他笑着打了声招呼,换了个站位,替她挡掉了大部分的风,但天仍旧很冷。
“长话短说。”虎冢观音站在他三步之外,围巾裹住头发包着头,露在外面能被瞧见的五官少得可怜,几乎只能看到刘海下的眼睛和小小的鼻尖。
她板着脸说话,在此刻却毫无威慑力,对比之下和在经理大会上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有很大出入,恶男绽出一丝无声的笑意,一尊像,也会怕冷。
“就不要再搞偶遇那一套了吧。”大概是不方便说话,她扯松围巾露出嘴巴,虎冢观音盯着恶男,“我很困扰。”
“我听不懂学姐在说什么。”恶男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好脾气地说。
“一开始就暴露了自己的人,现在就不要白费功夫装傻了。”她扯完围巾立马把手缩进兜里捂好,“恶男,西宫町离这还挺远的。”
“嗯,是啊,那里的环线很少,我想早点来,就只能搭早上5:30的车。”恶男笑着反问,“虎冢学姐也调查过我?真是荣幸。”
也。
虎冢观音的猜想得到了验证。
“学姐,冬天早上真的超级冷啊,我坐在路口的石墩上,看天亮起来,三明治冻得硬梆梆的,就连半小时也很难熬。”他低头看她,“但是我还能有什么别的方式能接触到学姐呢?”
“这本来就是一种变相的拒绝,别拿这个说事。”
“学姐拒绝接触,我知道,学姐说得很清楚,但是也有可能是学姐自己太武断了不是吗?”恶男一树慢条斯理地说,“因为学姐觉得我的喜欢太片面了干脆就把我拒之门外?为什么就能断言我不了解你呢?”
“窥探我的生活不是了解。”虎冢观音的目光镀上一层锋芒,隐约出现了一点令恶男一树熟悉的锐利,带着不可侵犯的距离感。
恶男一树的瞳孔在黑夜里倏地一缩后缓缓放大,目光划过虎冢刘海后的影影绰绰的眉毛,注视着她睫下厚厚的阴影,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凝出一层霜雾徒劳地阻隔在两人中间,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但他知道还有另外的东西横亘在他和她之间,从一开始就深深吸引着他,从没变过。
“那只是学姐理性思考后给出的借口,是吗?”他把话说得很慢,每个字像是在舌尖滚过好几圈才被吐出来。
“平介有时候会抱怨学姐很恐怖呢,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很有行动力。但我看来学姐其实只是单纯地凭借感觉踏出第一步吧?拒绝我是这样,和我一起上下学也是这样,还有——”他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熟悉的铁盒,举到胸口晃了晃,糖粒的撞击声在寂静中突兀地响,他停下动作,微微俯下身,笑容像是焊死在脸上般,“——这个。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可以告诉我吗,虎冢学姐?”
这个东西。
这是恶男通过井泽送给她,她当天转手送给了平介的KeeMill糖盒。
当时虎冢观音被恶男的这一招恶心坏了,看都不想多看这玩意一眼,但她冷静下来后忍不住想,她把试作品拿到部里分给大家吃的时候冼介说已经通过了市场调研测试,也提交了上市申请,为什么KeeMill能比Mifox更快一步上市如此雷同的产品。
恶男把这个糖送给她又是什么意思?
仿佛这糖是个锚点,她越是思索,那种被蛇盯上的黏腻感就越是在她身上盘旋。
他倒是说对了一点,她其实非常意气用事,当思考已入穷巷,不如交给直觉掌控身体,给自己一个答案。
在把糖抛给平介的瞬间,虎冢观音的脑海里又开始播放不存在的假设:平介很热心,也没有多少心眼,如果恶男想要选一个排球部的同级生接近,那平介就是最好的人选,一开始平介也许会有些局促和不解,但她相信这对恶男来说不是问题,假扮真诚,轻轻一撬,平介的社交圈自此向他敞开,再撒下一点暗示,给予一点付出,我们的老实孩子平介就会不好意思起来,按照被预设好的步骤,一边浑然不知,一边为他收集想要的消息。
是这样吗?
虎冢观音不知道。她不确定理石平介和恶男是否真的认识、两人之间关系如何,她只想把这玩意儿扔得远远的,但食物是无辜的,平介最近又需要鼓励,已经是一石二鸟。
如果再能顺便恶心回去,那就是一举三得。
也许这会激怒恶男,但糖已经被抛出去,她不想再纠结无法确定也无法改变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