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燕临担忧的模样,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
叹息一声,满含悲愤,由近身服侍的老妈妈搀扶着回了南院。
燕临坐在床榻之上,小厮来报,称西院屋里陆夫人知晓了此事,急匆匆地要来看。此刻他不想再有人来打扰,便让人传了话去,让母亲不必来了。
郎中走前,交代了药膏要多多涂着,切莫劳碌多动,养上个一月,应是能好全了的。
侍女上前欲为她涂药,见君侯在旁,有些踌躇。
“我不走,你做你的差事。”
见君侯发话,侍女便跪在床边,小心地一层层剥开江诗宁身上的衣物。
起先,是看见了肩颈处胜雪白皙的肌肤,燕临看着,却没了昨日夜里的燥热。她伤得不算重,并未影响了根骨,可到底看着吓人,不免有些担心。
侍女接着便轻轻撕开了粘连的里衣,被杖责的那片区域终于暴露在人前。
先是用浸湿了热水的巾帕,小心蘸着擦干净了血痕,而后用小勺挖出药膏,轻轻涂在伤口及周围皮肤,细细擦了厚厚的一层,又以纱布覆盖,以免蹭落。
两名侍女接着上前来,为江诗宁换了就寝的衣物,将沾了血的衣衫暂时搁置在一旁,便被燕临打发着,退了下去。
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二人。
燕临的神情十分复杂,为她向上拉了拉被褥,而后伸出手,轻轻抚摸她沾过泪的面容。
他惊了一下,不知自己为何变了,变得竟对江家之人如此宽容。
“罢了。”
他自顾自说这话。
“她是她,江诚是江诚。”
他如是说。
那时燕临还并不自知,这是一种自我救赎。
萧吟在祠堂院内受了二十脊杖,随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侧门,两个仆妇一左一右将她架着,半拖了出去。
她脸色苍白,口中还不断唤着要见老夫人。
毕竟是亲戚,老夫人虽然气恼她擅作主张改了杖刑的位置,可到底她是更厌恶江诗宁些。于是,叫了身边的妈妈偷偷打点了一二,还在马车之内铺了鹅绒软垫,塞了一个精巧的木箱,内置了几个药瓶,以供她路上养伤。
萧吟是被燕临手下的薛副将看着受了打的。
薛副将曾见过江诗宁三面,一次是领着聘礼的队伍一路到了江府,隔着一段距离,他瞧见了江诗宁的模样。那时她还是闺阁之中的女子,明明是定亲之日的主角,却被晾在一旁,穿得也很是素雅。
反观一旁笑得合不拢嘴的妇人身侧,站着一名娇俏的女子,满身的钗环首饰,一举一动便是一阵女主人的气势。
薛副将那时便得知,这位即将入府的未来君侯夫人,在江家并不受待见,而那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则是她的异母妹妹,名为江晗宁。
他不得不承认,在亲眼见到江诗宁真容之前,他也同君侯一样,对江家之人怀挟偏见,自幼跟着燕临长大的他,深受燕时骁和燕岂舟的照拂。
他是老将军打仗时,在当时所守之城救助的一个孤儿。
大军得胜还朝,两位将军不忍他孤苦无依,见他才思敏捷,便带在身边。因着他与燕临年岁相仿,于是便将他留在燕临身侧,一同习武、念书,转眼十数年便如此过去了。
燕氏父子战死,他的痛不比燕临少。
他第二次再看到江诗宁之时,便是她嫁进岐侯府那日。
君侯并不重视,甚至有意冷落,应付完酒席便到了书房睡下,薛副将也不敢多言。那日夜里他站在书房门口,亲眼见着烛火幽幽燃了彻夜,他心想,江诗宁明知君侯不会去,又为何痴痴地等。
那时他以为江氏之女是爱慕君侯,如今他明白了,不是。她只是无人能护着,便尽量将凡事都办得叫人挑不出错来,明哲自保罢了。
第三次,便是一个时辰前。
他提着灯笼,跟在君侯身后,亲眼见了江家之女几乎丢了半条命,极可怜地倒在冰冷的秋风里。
见到她这般模样,薛副将不知为何十分确定,她绝不是和江诚一样的人。
她是很好的,很柔和的,很胆怯的一个姑娘。
于是,当见到君侯愿意为她的伤而责罚表小姐之时,他也跟着激动了几分。
观刑之时,他特意暗示掌棍的仆妇,称君侯要他在此,必然是对表小姐的责罚十分重视。那仆妇在岐侯府中当差二十余年,这点道理还是听得懂的,于是便在保证萧吟不死的情况下,重重地打在她的脊背之上。
其实,燕临并未交代到底是臀仗,还是脊杖,萧老夫人的态度也很显然是想她少受些罪。可薛副将毕竟是君侯身侧第一得力之人,他稍作调整,谁又敢多说什么呢。
何况,无论是老夫人还是君侯,都不是区几个仆妇得罪得起的,与其细细询问又或是去通报了两位主子,倒不如装作不知,听了薛副将的话,打完便罢。
萧老夫人这些小动作他都看在眼里,只是并未拆穿。
毕竟,也不能真叫萧吟死了,还是君侯叫人打伤后死的。
虽说萧吟的父亲如今没什么本领,不过是小小六品太学博士,外调多年,不在上京,可毕竟萧吟是个官小姐。君侯势大,文官自诩清流,多的是人对君侯虎视眈眈,太学博士和谏议大夫之间经常互通有无。他作为君侯身侧之人,定要尽力保护君侯。
想着,薛副将站在院内,朝着北院主屋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