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屋内之时,萧老夫人已然等在原地。
“明夷,我已找了郎中来,不过是受了二十仗,不会有事的。”
燕临将她侧着放在软榻之上,一旁的仆妇则十分有眼力见地为江诗宁盖了被褥。不多时,在暖被之下的江诗宁便有了受寒后的反应,全身止不住地缩瑟起来。
“不会有事。”
他声音很低。
“一个女子,受了二十脊杖,不会有事?”
萧老夫人诧异,忙走上前去看。只见江诗宁的背上不忍直视,血将衣物粘连在一起,很是吓人。
看祖母这般样子,燕临猜得出,定是有人擅作主张,公报私仇了。
会是谁呢?
他直勾勾地盯着一侧的萧吟,只见她眼神闪躲,双手绞着衣袖。
“萧吟,是你做的吗。”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萧吟哪里敢认,眼神乞求地看着萧老夫人。可此事萧老夫人也猜到是她擅自改了刑罚,将事情做大,闹到这个地步,也很是生气。
眼见无人帮衬,萧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肩发抖,畏畏缩缩开口:
“是…是…表嫂先顶撞了老夫人,我不过是…随着下人一道去了…”
燕临眯了眯眼。
萧老夫人气恼,可眼见燕临这般模样,怕是会要了萧吟的半条命。
“好了。”
“江氏女当堂顶撞我,还欺负了吟儿,我下令杖责二十,吟儿为我气不过,便亲自掌刑了。怎么,我这老妪才是罪魁祸首,君侯要找我算账吗?”
燕临见状,无视祖母的命令,对着萧吟道:
“江诗宁以下犯上,杖刑二十,那表妹以下犯上责打侯府夫人,又罪当如何?”
看他眼中怒气不减,萧老夫人一把握住了燕临的手臂,喝止道:
“你忘了儿时吟儿子你有救命之恩了?”
燕临愣住了。
不错,也是因为如此,他才对萧吟一再忍让,装作不知她的心意。可十数年过去,不知为何,萧吟和儿时那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越来越远,远到她完全成了一个善妒无礼的女人。偏她救过燕临,每每提起此事当作免死金牌,燕临也碍于祖母,不了了之。
“好,很好。”
燕临点点头,怒极反笑。
“既如此,来人!”
副将开门,几名仆妇入了屋内。
“把表小姐带下去,在祠堂下杖责二十,备车把她送回蜀地,除夕之前不许再来。”
萧老夫人还想说些什么,燕临却道:
“祖母,我欠她的是私恩,她今日忤逆乃是公事,不可混为一谈。”
“带走!”
此言一出,萧吟哭哭啼啼地被拽下去了,屋内一片寂静,只能听见萧吟被带走时的哭喊声,只可惜无人敢拦。
“祖母若无事,便回吧。”
萧老夫人气得捶胸顿足,大声责道:
“她可是江氏之女!明夷,你糊涂了吗!”
“她是江鸿章送来迷惑你的,我以为你洁身自好不会有事,不料你竟也被她耽误至此,和你那祖父一个模样!”
燕临转过头,正视祖母的悲愤,眼中同样生出绝不逊于她的忧苦。
“祖父之死,乃是江诚监管不力,失察之责,可真正杀死祖父和父亲的,是尧国的敌军。这么多年,祖母对江家愤恨不已,难道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是为了找一个人来恨,寄托哀思吗?”
她震惊,泪水被死死地忍在心里。
燕临转头看了眼正被郎中医治的江诗宁,她此刻柔若无骨,便软软地侧躺在床榻之上,看着毫无生气。
“去了的,已经回不来了。孙儿不会原谅江诚的过失,却也不会滥杀无辜,拿一个毫未参与当年之事的弱小女子,撒气。”
他再次对上祖母的那双眼,苍老的容颜是岁月经年流过的印记,可那目光仍炯炯有神,看得出她从未向命运的残忍低头。
“祖父之死,我父之死,不是她的错。”
“祖母不可再苛责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