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诗宁不发一言,只是对着老夫人行礼,转身大步出了正屋。
她绕过陆夫人的西院,走了花园的小路,来到了从未踏入的燕氏家祠门前。
此刻天有些阴了,借着院外的光亮,她向内看去,依稀能辨出奉了高低六排的祖先灵位。
江诗宁提了提裙摆,便在门口处直挺挺地跪下,祠堂内烛火通明,四季香火不断,此刻烧香的木质气味丝丝入她鼻尖,闻得多了,有些发晕。
萧吟大摇大摆地跟来,耀武扬威般地得意笑着,还故意在江诗宁的面前踱步,享受着胜利者的那一份洋洋自得。
“江诗宁,你别以为嫁进来就风光了,表哥厌恶极了江家,你在这儿的日子不会好过的。”
江诗宁不理睬她,也不气恼她站在自己眼前,只是淡淡开口:
“我往后如何尚无定论,只是我现下是叩拜燕氏先祖,以表敬意,表妹光明正大地拦在先祖身前,也不怕挡了香火,折寿吗?”
萧吟被她一番讥讽,自然面上无光,竟口不择言:
“燕氏先祖与我何干?我姓萧!”
说了这话,她也立刻意识到大错,见江诗宁嗤笑,扬起手便要打去。
“怎么?”
江诗宁抬起脸,毫不畏惧地直视她。
“当着先祖的面,你要越俎代庖吗?”
“罚我的是祖母,你一个外姓表妹,有什么权利掌嘴君侯夫人?”
萧吟显然是被她喝住了,停在空中的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悻悻地落下。
“好你个江氏女,你等着。”
她气冲冲地走了,无非便是去寻老夫人为她做主,也不算什么。
江诗宁望着宗祠内的牌位,心中惆怅,想来自己这一生,或许都无法使老夫人改观了。
不一会,萧吟便又回到宗祠处,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仆妇。
“祖母说了,江氏女刚一进门便目中无人,长辈前竟敢顶撞无礼,合该罚了长长教训才是。来人!”
话音刚落,几个仆妇便冲上来,将不明所以的江诗宁两边各拽着手腕,将她按着趴在地上,另有两人左右将她的双脚握住不许乱动。
准备齐全后,萧吟使了个眼色,一个仆妇便接过小厮手中的长棍,朝着江诗宁的后臀处打了下去。
一仗下去,江诗宁忍不住大叫了出来。
在江家做姑娘之时,无论齐氏如何刁难,父亲何等偏心,只不过是打了手板,又或是不许吃饭,闭门不许外出罢了。那时她尚且懵懂,不知晓大宅院里的刑罚竟如此狠辣,让人心生绝望,深受折磨。
“萧吟!你在祖母面前搬弄是非,竟在先祖面前冤枉表嫂,血溅祠堂!”
“你心思歹毒,燕氏祖先不会容你这样的女人入府的,还不明白吗!”
萧吟紧咬牙齿,厉色道:
“好你个江诗宁,不见棺材不落泪。”
“给我!”
仆妇虽是主仗的,可到底棍棒之下是君侯夫人,她左右都不敢得罪,下手自然是点到为止,有伤即可,总不至于见血的。萧吟气得很了,将长棍一把夺过,竟心生一计,于是那张艳丽的容颜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神色,一棍打了下去。
“啊!”
她竟是打的江诗宁脊杖!
就算是上了公堂,受罚之人若不是处以死刑的重罪,最重不过是脊杖了。萧吟此举便是滥用私刑,哪怕是萧老夫人知道了,也要斥责的。
可她不管不顾,几棍子下去,江诗宁的背上便皮开肉绽,鲜血透了几层的衣物晕染开来。
这倒把几个仆妇给吓坏了。
表小姐杖责君侯夫人,传出去,简直是旷古未闻的丑事。
她们的眼中都开始犹疑,可萧吟又怒喝,称她虽有正妻的名头,却并不得府中待见,不须惧怕什么,一切自有老夫人做主。
此言一出,众人也觉有理,便又铆足了劲儿帮她按着地上的江诗宁。
二十道脊椎下去,疼得她已经叫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犹如抽筋断骨般地痛,唯有低声呻吟着,紧闭双眼,豆大的汗珠滚落在地上,成了一滩水渍。
“你便在这反思吧。”
撂下一句,萧吟大摇大摆地走了,几个仆妇也如丢弃赃物一般甩开按着的手,跟在萧吟身后,离开了祠堂的这片天地。
夜幕降临,江诗宁便在这深秋冰冷的地上,晕了又醒。
风吹得久了,香火的气味不断撑着她的头,她只觉得自己已然双眼模糊,身后背上的血迹大抵是干了些,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肉和里衣粘连在一起,稍有挪动便痛不欲生。
即便如此,也无一人来过问,似乎根本不惧怕她若死了该如何交代。
是了,区五品文官的换嫁嫡女,怎抗衡二品侯爵的家世。
她原本有很多机会能让老夫人息怒的,可她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