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困柳曾以为所有的无情道修,大概都像裴无心那样,无情无爱,板着一张千锤百炼依然八风不动的木脸。
却没想到,有一天,竟会从无情道巅峰的鹤清尊口中听到有缘二字。
神奇。
看着那蜗牛般爬升的兴趣值,他眸光闪了闪,心下有了决策,不答反问:“先生方才也是在那亭中品茶吗?”
无论如何,初始就有好感的人总比一眼生厌的人好对付利用。
没有收到答复,雅量高致的鹤云尊也不追问,颔首回应。
“真是好兴致呢。”
青年感慨一句,衣袂随风轻翻,略显苍白的唇角弯起,双眸如这潭春水般透亮,忽地不知想起什么,这潭池水黯淡下去,眼尾的钩子都垂了下去:“……可惜眼下我还要赶回院里喝药,不能陪伴先生,不然也想到亭中一赏春景。”
“喝药?”始终停留在少年面庞的目光微动,这才瞥见其颈上苍白的绷带。
“嗯,是掌门他……”晏困柳一顿,收了话音,笑了下,“没什么。”
这时,剪云束好了发,插话道:“我家公子身体有恙,还请先生体谅。”
“……”
那未尽的话音留着勾人探索的空间,裴净台神色未见波澜,如常答道:“是我唐突了,既是如此,公子请回罢。”
“先生有心救我,邀请怎会唐突,”晏困柳看见那兴趣值增长停滞,摇头,将话说得好听,“是我不碰巧了,这次,就算欠下先生的。”
咔。
海棠颤动,晏困柳折下一细枝,浅粉的细小花瓣同那白皙指尖相得映彰。他抬眸,看向裴净台:“若不嫌弃,这枝海棠充当信物,下次相见,我定同先生好好喝一盏茶。”
棠花清丽,眼前人话音悦耳,夹杂丝缕春风,送入有心人耳中。
裴净台看着那只手上的海棠,略微出神,像一时被不为人知的幻境吞噬,又像只是出乎意料地怔了下。片刻,他接过那枝海棠,垂眼道:
“好,我记下了。”
*
院中。
一小童持蒲扇轻摇,暗火时隐时现,其上陶罐里咕噜噜沸腾着,药香飘散,苦涩缠得院中青竹似乎都蔫哒了些。
晏困柳没再回武斗场,书中好戏已经结束,他带伤晃荡这一圈实属乏累,直接扑进屋中,闭门不见客。
层叠帷幔下,一人懒散依于美人靠上,臂上单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伶仃长指支起木碗苦药,热气腾升。
邀月在一旁端着托盘,剪云坐在床下垫脚上,手里编着只草兔子,嘴上也不停:“……那人当真奇怪,说自己是什么侍书先生,可身上却没有配剑,依我瞧,就是唬人的,邀公子你去亭中,指不定有着什么目的。”
榻上的晏困柳吹了吹药汤,闻言眼含笑意,不予置评。
其实喝药的事并不急,依言随裴净台到亭中喝口茶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但晏困柳就是拒绝了。
书中裴净台作为出主角外的道界战力巅峰,出场不多,但次次出现都是大场面,像是秘境主持,主角大婚,道魔之战。
他为人正如书中所言,当之无愧的正道魁首,救过主角,又对其颇为关照,谆谆善诱。
如此光风霁月的人设加上裴无心世叔这一身份,不少禁忌之恋的同人默默涌出,在混乱书圈中占出了一席之地。
可惜此人最后烂尾中,莫名其妙地被乱剑捅死了。
因此,晏困柳倒不信裴净台请他到亭中真有什么目的,他拒绝,只是试试自己的伎俩。
裴净台第一面连他名字都没问,兴趣值却直接超过其他三人,这只说明,裴净台感兴趣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其他什么。
晏困柳眼角微掀,视线掠过桌上铜镜,邀看到自己的脸。
这样的兴趣肯定不会长久。
而他拒绝,并留下关于自己身份的钩子,就是为了转移此人注意。
如此,他们才会有第二面。
裴净台作为巽风太上长老,自然不像与他同居一片区域的其他三人那般好见,所以为了后续发展,晏困柳耍点了心机。
他喝着药,听到邀月接话道:“没有佩剑?”
“对啊。出门时时佩剑不是他们巽风的规矩吗?”剪云摊手。
巽风教风严苛,剑可是各位剑修的命根子,入峰便选出的终生武器,追求人剑合一境界,自是宝贝得很。
哪怕那位不学剑的温大师姐,上擂台前,也是有把灵剑佩于腰间的。
邀月闻言,脸色变了变:“你说的那人,是什么模样?”
剪云疑惑,但还是简单描述:“长相不错,有些像隔壁院的无心公子,穿着巽风制式的长袍……”
“哎呀,你个蠢蛋。”邀月一拍剪云脑袋瓜儿,“那是太上长老,鹤云尊!”
剪云捂头,懵懵的:“……啊?”
“整个巽风峰上下,能出门不佩剑的人也就只有这一人了。”邀月叹气,“据说,根本没有多少人见过鹤云尊的剑。”
晏困柳点点头。
的确,世人皆传言鹤云尊已达人剑合一的境界,剑化于心,不显外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