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慕星有些吃惊。
竟然在这遇到了江文翊。
至于为什么称得上吃惊,可能是因为江文翊看上去与这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江文翊身上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校服,而是极具个人特色的穿着。耐克联名的棒球服,李宁限定款跑鞋,卡西欧黑色男士表,怎么样看上去都是价格不菲的模样。他双手空空,看上去不像是来办事的,更像是找人。
“宋慕星。”
他精准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这让原本想装作没看见的宋慕星显得更加局促。
“班长好。”
想不到两人第一次讲话,竟然是在这样奇妙的场合。比起江文翊的坦率从容,宋慕星忽然为自己方才还打算装看不见的局促心理深深惭愧了一番。
江文翊的目光很快略过宋慕星,转而落在了她的身旁。
“这不是蒋眠的奶奶吗,蒋眠呢?”
他的话题偏转之快让宋慕星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这也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客套。
“是小江伐?小江?”奶奶听着声音便认出了江文翊,看起来他和蒋眠的交情确实深得非同寻常。
“奶奶好,是我小江,”江文翊切换方言的速度无比迅速,“老三在哪里你晓得伐?”
“他的那堆朋友又来了,你说这老三的朋友怎么隔一会就要来,隔一会又要来……”奶奶看上去并不知情,还在一脸责怪地自言自语。
“失陪,下次聊。”
一听这话,江文翊的表情往蒋眠家的馄饨铺跑去,看上去无比着急。
待到护送蒋奶奶回到铺子之后,看到地上的遍地狼藉,她才知道事情的发展远比她想象的要严重的多。
那伙人果然如自己所料,有着不纯的目的,但是宋慕星没想到他们的手段这么下三滥,店里的桌椅被翻了不少,调味的酱油和醋也淌了一地。
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这一切都显得莫名刺鼻。
宋慕星很少看到这种场面,一时间几乎是生理反应般开始不适。
瘫坐在地上的蒋眠正在任由江文翊给自己处理伤口,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宋慕星,女生的白裙子在面前晃眼得刺目。
这屋子破败,这景致肮脏,纯洁无瑕的她在这片污浊的土地上是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啊呀,老三,你的头怎么了?”蒋奶奶视力实在欠佳,只能看到隐隐的鲜红。
“买了个便宜的染料就是没好货,洗个头就掉色了。”
蒋眠甚至还无所谓地笑了笑,看上去好不轻松。
“叫你别染头发,染得花兮兮的,难看死了,”蒋奶奶一边摇头一边发话,“赶紧弄掉啊。”
怪不得白天他说他的头发还有用,暂时还不能洗掉。
宋慕星很不厚道地打量,确实有一点点用,红色头发看上去便叛逆了好几倍,增加了与那些混混抗衡的架势。
而且,从头顶流下的鲜血因为红色头发的藻饰,显得没有那样突兀和骇人,就算非要说是红色染料的褪色,也情有可原。
这不,这会儿的蒋奶奶就被完美搪塞了过去。
宋慕星扶着蒋奶奶在椅子上坐下,随后便帮着蒋眠收拾地上的满目残局。
“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
蒋眠一边嘴角渗血,一边还是向宋慕星致歉:“今天你这碗馄饨都浪费了,改天我请你吃。”
“没关系的,不用不用。”宋慕星连连摆手,正对上了蒋眠的视线。
这也是两人第二次对视。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递给了他一张纸巾。
茉莉花香味的。
蒋眠嘴角微动,不自然地说了句“谢谢”。
离开馄饨铺的宋慕星步伐越走越快,一颗心扑通直跳,在胸腔里发出沉闷的回音。
好紧张好复杂的心境。
但她却说不出缘由。
回到家中,孟欣萍看上去有些疲惫,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上去毫无任何生机可言。
“小星回来了,吃晚饭吧。”
好巧不巧,她今天做的也是一碗馄饨。
宋慕星神差鬼使地尝了一口,脑子里却浮现出少年血流不止的模样。
就连嘴边的咀嚼也开始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已是深夜,宋慕星的心灵却在此刻陷入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天天揪着自己不放的周家人,没有那些因为身体原因而遭遇大家非议的目光,也没有任何关于父亲离世的恶意揣度。
唯一拥有的,便是浩瀚星空和心如止水的自己。
她照例看向窗外,用几分钟的时间对着外面的星空来了一幅速写。
在那些听不见声音的日子里,似乎只有斗转星移的变迁,才能真切地让她感受到活着的意义。
她从小爱画画,即便是自学,水平也已经到了极度可观的程度。
随后宋慕星照例开始写日记,今天的她有太多的事情想要写。
写开学第一天,写想说给爸爸听的话,写对妈妈的心疼和无能为力。
写热情的陈笑眉,写儒雅的江文翊。
写那碗没吃完的馄饨,写满是棱角的蒋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