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肌肉纠结的男人转过头,粗眉方脸,额角食指长的疤,果然是杨志杰。
其中一个马仔把从莫梁远身上摸出的手机递给他,杨志杰接过来,二话没说,随着咔擦一声,那板砖似的老人机在他掌中彻底报废。
“靠!”一直还算顺从的莫梁远突然从椅子上暴起,力气大到身旁的大汉根本捉不住他,他一脚踹翻一个走上前想拦住他的小弟,大跨步走到比他高了半个头的杨志杰面前,一把拽住他的领口,“你脑子有病?”
杨志杰右臂上刺着条双目炯炯的巨龙,这是洪兴堂的最高嘉奖:“没办法,大哥就是栽在了这上头。”
一句话就让人熄了火。
莫梁远一把推开杨志杰,看了眼地上变成残骸的零件,忍不住啧了一声,泄愤似的撞开身前的人,大步朝他身后走去。几个小弟将他团团围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先上去制住这条疯狗。
恶名在外的疯狗无视了这群生瓜蛋子战战兢兢的威慑,里面有个脸瘦长的大高个,看上去还没宁畅能打,真搞不懂杨老三从哪找来的这群歪瓜裂枣。他走到到窗边,从兜里掏出个塑料火机,低下头点燃了齿间的烟草。
狠狠的抽了两口,再开口时嗓音有点哑,“到底找我什么事?”
“我查到大哥被害的线索了。”
“谁?”
“是新义安那帮家伙下的手”
莫梁远不耐烦的皱起眉:“说点有用的。”
猪脑子都能猜到是新义安搞的鬼,聊城穷、偏僻,道上就他们两家稍微有点气候,为了抢夺地盘,这些年没少发生断胳膊断腿的流血事件,莫梁远就是靠着抢下沉水巷那块地得了廖京生的青眼。
“细的我也不清楚,我们抓到个新义安废掉的白纸扇,他亲口承认上头的人向他吩咐过,近期准备动手,除掉大哥。”
“……”
莫梁远沉默的抽了一口烟,脸上的神情在灰白色的雾气后模糊不明。
杨志杰高大的身材像一堵山一样充满压迫感,“说话啊疯狗,你怎么想的?”
“你想我说什么?”莫梁远冷嗤一声。
“大哥死了!”杨志杰情绪激动:“被人害死的,难道你从来没想过要做些什么吗?!”
“我想过。”劣质香烟气味刺激,还呛喉咙,莫梁远感觉嗓子深处泛起股腥甜的味道。有火星子落到指尖,微微刺痛,他面无表情的将燃尽的烟头随手扔到地上,用鞋底碾灭。
他转过身来看着杨志杰:“但我还是那句话,杀人的事我不做,为了大哥也不行。”
“你!”
这句话显然极大的刺激到了杨志杰,他额头上青筋凸起,混着刀疤十分骇人,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握住,显然在努力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气。
围在周围的几个小弟也都默默绷紧了背,盯住孤立无援的疯狗,仿佛只要杨志杰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一哄而上,当场手刃莫梁远这个叛徒。
杨志杰狠狠的磨着牙,怒骂道:“就是因为你这么软弱,所以才永远只能被我踩在脚下。”
所有人都承认,论身手,别说洪兴堂里,整个聊城也未必能找出一个能打得过莫梁远的,当年廖京生被算计,一帮人十几个混混将势单力薄的两人围在巷子中央,还都拿着菜刀铁棍,莫梁远赤手空拳杀出一条血路,被弟兄们找到的时候,他仰着脸躺在地上,整个人都黑了,被血浸的。
但私底下还是有不少人骂他怂、没志气,那些赚大钱走钢丝的事他一律不干,明明无牵无挂,却天天想着退休回家养老,拼了半条命救下大哥,廖京生问他要什么奖励的时候,脑袋跟个血葫芦似的人咧开嘴,开口就问:大哥,我存你那的老婆本什么时候给我啊?
杨志杰的话落在莫梁远耳朵里,没激起任何浪花。
甚至莫梁远还挺感谢他的,起码没骂他娘们唧唧的。
他知道堂口的弟兄们背着他是怎么说他的,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确实怕死,还想当个普通人。是的,无父无母、不知来处、从污水沟里飘到沉水巷的莫梁远,他妈的就想当个普通人。
莫梁远掏了掏耳朵:“你不必激我,你知道这招对我没用。”
杨志杰如困兽般漫无目的的绕了两圈,接着猛然站定,“好好好……疯狗,当了这么多年兄弟,我杨老三今天才总算认识你了!”
莫梁远吊儿郎当的回视,每根鬓发都倔得像铁丝。
“你没胆子拼命……行,我也不能拿刀架着你的脖子逼你去。”杨志杰左脸抽搐了一下,露出个阴狠的笑容,“但是大哥的情你打算怎么还?”
“你想我怎么还?”莫梁远问。
“当年你被群流氓扒光衣服扔在雪地里,如果不是大哥救了你,你十根指头早冻没了,如今我也不要你十根手指……”杨志杰竖起食指,“一根,就一根。”
“随便选哪根都行,你自断一指,就算偿了大哥当年的恩情,未来洪兴堂的事都与你再没有半分关系!”
地下室内光线昏暗,不流通的空气如胶水般粘滞沉重,令人产生微微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