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鹏程等在村外,原是跟来看热闹的。毕竟还是个孩子,孟知彰并未让人为难他,而是着人妥当送回家去了,当然一并送去的,还有今日这祭河背后的完整故事。至于庄父还认不认这个儿子,这顶绿帽如何戴,那是他自己的事。或许,头上这顶绿帽,他自己早知颜色深浅。
既然被当众祭了河,庄聿白这个人,与庄家,与庄氏一族便无任何情分可言。当着两族众人直面,庄聿白写下一纸《断亲协议》,破指画押,郑重与庄父断绝父子关系,从今之后,庄聿白与庄家不再有任何瓜葛。
兴二带来的这些打手,手里都多少有些不清不楚的,也一起送官去查了查,果真藏着几个作奸犯科的通缉犯,这下也算为民除了害。
兴二没被送官,而是扔到通往镇子上的一条路上。他向来跋扈,多年来在隔壁镇子上也结了不少梁子。后来都传被行走的马帮打断了一条腿,只是不知左腿右腿还是第三条腿。马婆子哭得死去活来,听说很快哭瞎了一双眼。
祭河一案虽骇人听闻,但并不复杂,官中判决很快下来。鉴于受害者庄聿白并未身死,庄皓仁和刘金花未判死刑,刺字,流放三千里,去西境荒芜之地垦荒服刑去了。假巫觋作为重要从犯,刺字,流放两千里,去南越毒瘴之地。路远山遥,到底能不能留口气到达流放之地,那就看各自造化了。
案子层层递上去,东盛府知府闻之大怒,他震惊于乡民的愚昧无知,朗朗乾坤竟会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发生。整个淮南村,凡参与祭河之人,罚缴夏收税粮三倍之量,十日内交齐。辖区内贴了告示,若今后乡民敢有类似之举,定将重重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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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尘土终于落定,庄聿白在孟家村的身份算是明了了。
最开心的是牛婶,他拉着庄聿白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就像佛前求了多年的愿望,忽然一朝成了真。
“成亲的喜被,我做了两床。眼下家中又攒了些钱,我给你准备个妆奁柜。”牛婶恨不得庄聿白和孟知彰明天就把堂给拜了。
庄聿白一脸窘迫,耳朵根红得像滴血。牛婶一声声催婚中,庄聿白的头越垂越低,脸越来越烫,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孟知彰看出庄聿白的窘境,侧身将他挡在身旁:“牛婶,婚礼不急。我和琥珀商量过了,当下重要的是秋季院试。我现在一身白衣,也给不了他什么。等考个功名,再风风光光将这婚礼补上。”
背对祠堂的喧闹,孟知彰和庄聿白一起走上回家的路。
还是那个熟悉的院落,还是那间早已习惯的茅屋,两人的关系却已不同。出门是兄弟,再回来,却成了众人认可、将要携手一生的合法夫夫。
四野寂静,灯苗冉冉。
“孟兄,谢谢你。”庄聿白声音很小。
孟知彰没说话,一个淡淡的眼神递过来,似乎在问“谢什么?”
庄聿白也知道仅仅一句口头的谢谢,太苍白,也太过敷衍。
今日人家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庄聿白一时也不知如何报答。或许他心底闪过一个如何报恩的影子,只是碍于直男情面,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你在想如何报答我?”孟知彰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心思被无情拆穿,庄聿白叹口气,抬起乌溜溜的眼珠看向对方,大有一股慷慨就义的气概。
虽直男大旗高举,庄聿白对男男之事还是知道一些。不就是脱衣上床,这样那样一番么?
说归说,只是他没做过,不知道如何实操。
但他庄聿白绝非那知恩不报之人,若今日孟知彰坚持要,他……灯一吹,眼一闭,给就给了吧。
灯影摇曳下,庄聿白的心也跟着一缩一抽,他看着孟知彰从那灯光中走来,慢慢靠近,硕大的身影将自己一点一点吞噬……
庄聿白屏住呼吸,喉结却不自觉滚了滚。
难道今晚就是我庄聿白的初夜了?庄聿白紧张得直搓手。
“睁眼。”孟知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庄聿白猛吸一口气,或许过于紧张,不知何时他竟将眼睛紧紧闭上。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却从递到自己面前的一封红色帖子上看到赫然写着的两个字——“婚书”。
“今日起,你就是我孟知彰的夫郎了。天地为证,双方族人为证,恩师为证,亲朋为证。”
果然,男人都是下半身驱动型动物。只是读书人多了个仪式感。非得将婚书拿出来,讲究持证上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