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后的蛋清加入淀粉,慢慢搅拌顺滑。起锅热油,豆沙搓成小团,裹上厚厚蛋清湖,入锅缓缓烹炸。“云团”浮于“海面”,周身染上金黄色即出锅装盘。
“孟兄,尝尝如何?”庄聿白先为孟知彰夹了一只。
“外壳如云似雪,绵软蓬松;内里馅实沙密,细腻甜润。云先生应该会喜欢。”
“云先生喜欢,那你呢?”庄聿白也拈了一块,视线避开孟知彰,追问,“你,喜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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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聿白和孟知彰在院中石榴树旁分食雪绵豆沙时,货郎张已踩着斜阳走在回家的路上。
端午节是年中最重要的节日,街巷人越多,生意自然就越好。像货郎张这般走街窜巷赚辛苦钱的,更没有休息的资格。
明日便是端午。货郎张今日比往常散摊早了些,日头还高,他已经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喜气洋洋,边走边不时地往那货担上瞅一眼。
上面放着一兜新买的过节之物。
近来生意好,除了日常开销外,家中竟然也能存下些银钱。虽不多,有结余,日子才能过得更有盼头。趁着过节,货郎张买了些平时舍不得买的东西,让阿爹阿娘还有粟哥儿高兴高兴。
货郎张到家时,他家夫郎粟哥儿正在烧制艾草灰。满院狼烟四起,拖着沉重身子的一个人,就在那烟火中弯腰“咳咳咳,咳咳咳”。
货郎张吓得魂掉了一半,忙扔下担子,冲进烟雾中将人扶出来,又搬了个凳子让粟哥儿先在风凉处坐下。
“早起不是说了么,这艾草不急,等我回来再烧。你怎么……”货郎张拿了湿帕子帮人擦着被烟气熏得灰一块黑一块的脸颊,满眼心疼。
粟哥儿将巾帕接过来,腼腆笑了笑:“我想着你在外面走这一天也是辛苦,便擅自做主烧来试试,谁知弄得满院是烟。”
货郎张忙去倒了碗水让粟哥儿压一压口中烟气:“你没烧过,弄不惯的。暂且歇歇,这里交给我。”
艾草是用来煮粽子的,艾草碱水粽是货郎张家每年端午必做食物。往年采摘芦苇叶,包上杂米,每人吃上一只,这个节就算过了。
今年不一样了,自从有了这金玉满堂的营生,货郎张顿觉生活有了底气,今年的粽子自然也扎实有底气。货郎张买了黏米,更包了些梅干、杏脯。
粟哥儿最近爱吃酸,做些水果馅粽子,哄他开心。
货郎张将买来的那一兜东西拿给粟哥儿,自己则去料理那堆正在冒烟的艾草灰。他用树枝向下挑起草堆,空气疏通后草叶尽燃,烟气自然也就散了。
粟哥儿坐在那里看货郎张忙着。公婆去了田中,为眼前的夏收做准备。烧艾灰这些事情原本也不用粟哥儿动手,是他自己过意不去,总想着多为这个家多做些什么。
家中活计多,公婆年纪也大了,力所能及的事情,他自己多做一件,张郎就能少做一件。张郎右腿有伤,从前服兵役时留下的,平时不显,到了阴天下雨这腿疼的毛病就会出来闹人。可他这货郎生意又必须脚走步量。疼,只能忍者。
每日在外风吹日晒,对所有人笑脸相迎赚取一家人的用度。这份辛苦货郎张不说,粟哥儿都看在眼里,也放在心上。
货郎张原名张斗。张家原就穷困,温饱都难以维续。前几年张斗又去服了兵役,家中日子更艰难起来。
福祸相依,好在他战场负伤换回来一点抚恤金,一家人这才置办了三亩地。全家口粮算看似有着落,不过勉强度日。若哪一年是小年,收成不好,饭桌上顿顿野菜的日子也是常有的事。货郎张一晃二十好几,别说娶亲,连媒婆路过他家门前都得绕着走。
有一年西边闹兵荒,不少人往这边逃。一天清晨张老汉像往常一样打开院门,谁知门外竟躺着一个哥儿,奄奄一息,只剩半口气。
倒不是什么大问题,饿的。老两口将人扶到家中,喂了半碗米糊糊,人算是救了回来。
那哥儿缓过些精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扑簌簌落,求二老能收留他。他会做许多事,裁衣制屡,酿酒绣花他都可以,哪怕洗衣做饭,给他口吃的就行。只求收留他,就当养一只会说话的猫儿狗儿在家中了。
这可让张家犯了难。家中日子本不宽裕,哪还能再多张口?
穷苦人更懂穷苦人的难。可……可见其生,哪忍见其死。
张母扯起衣袖偷偷拭眼角,张老汉叹息一声比一声重,心中也不是滋味。老两口不约而同看向儿子张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