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悦,”秦宁打着哈欠走过来,努力撑着眼皮,“你快去睡吧,要累垮了。”
秦安悦将她从倒塌的梁木上接过来,应了声好。
她确实该休息了,或许是累过了,精神很亢奋,但身体很疲惫,简单包扎的伤口透着火辣辣的疼,心脏也怦怦跳得很快。
应当是察觉她心跳的异常,小白狐也不愿再累着她,前不久跳下地跟在她身后。
最后看了眼焦黑的大院,秦安悦决定去歇歇。
大火熄灭后那里面露出数不清的焦尸,面目模糊,四肢拼都拼不到一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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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觉秦安悦睡得很沉,伤口感染的高烧加上疲惫过头的昏睡,前前后后睡了三天多,恍恍惚惚做了好多梦。
她站在熟悉又陌生的房门口,看着一个小姑娘坐在窗边写作业,风吹起窗帘,吹来楼下的喊声:“悦悦,悦悦快下来,你爸爸妈妈出事了!”
她看到小姑娘欢欢喜喜地爬到窗子上打招呼,而后笑容骤然僵住,跌跌撞撞冲出门,被板凳一挡险些摔倒。
她心中一惊,急忙伸手要扶,小姑娘已哭着扑向门外。
她愣了愣,推开门,是一条漆黑的巷子,半大的姑娘面露惊恐,一点点往后退,面前是四个吊儿郎当的少年。
她站在一旁,看到姑娘放在包里的手紧攥着圆规,在男生贴近的那一刻狠狠扎进了他的脖子,猛地划开皮肤。
鲜血瞬间窜出来,少年们慌了神,姑娘推开他们便冲向光亮。
她随着姑娘走到车水马龙的街道,一回头,看到警局门口两个大人指着姑娘的鼻子骂,警察冷着脸教育姑娘不能伤人,从姑娘手中拿走一摞钱递给大人,赔着笑说姑娘没有父母,还请他们原谅。
姑娘一言不发地离开,提着书包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抬头看了看炽热的艳阳,随后扶起了一个摔倒的小孩,对其露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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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幕画面如电影般闪过,秦安悦睁开眼,眼神茫然,呆呆望着床顶,眼角划过两行泪水,钻进了枕头。
梦的最后一幕,停在了月色下在她身后相拥的秦宁与楚君墨身上。
在这个世界她是快乐的,有亲人、有朋友、有事业,有欢笑、有共情、有失落……
可她的心是孤独的,处处杀机的危险遭遇、处心积虑的权力游戏、习惯不了的不公社会……
苏念兮说,她身上有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割裂感,像尘世之外的看客。
乱七八糟的想法糅杂在一起,搅得她脑袋疼。
微微侧了侧脸,她看到躺在床边睡着的菱欢。
想起电视上睡床之人一动陪床者立刻就醒来的剧情,秦安悦放平了呼吸,僵硬般一动不动。
这几天菱欢肯定也又急又累,既然睡着了就安心休息会儿吧。
然而就像无法摆脱的既定程序,不多会儿菱欢便颤着睫毛睁了眼,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秦安悦,还未清醒便迷迷糊糊唤道:“小姐你醒了!要吃点什么或者喝点什么吗?”
秦安悦坐起来,将她拉上床:“什么都不需要,你好好睡会儿,我去前面看看。”
菱欢张了张嘴要说什么,秦安悦已飞快打断:“听话,睡。我什么事儿都没了,去看看救人的情况,等我回来你没好好睡着我就不带你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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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共救下二百七十三人,其中有四十六人已彻底失去了记忆,只剩下顺从的本能;三十二人被打断手脚或割掉舌头,受了不可恢复的伤害;二十七人被强行玷污,三人被救出后自杀……
一条条数据摆在眼前,那些惨烈的遭遇一次次冲击承受的下限,秦安悦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帮助刑部整理量刑的标准。
当初在现代看着微博上苦难遭遇流泪的时候,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受难的人会活生生出现在自己面前,沉沉压着心脏透不过气。
“大人,你昏迷的这三天大家基本已梳理好了,贾忠明等二十九人亲手实施……大人,大人你去哪儿?”
官员话未说完,秦安悦突然推开众人,急匆匆冲向门外,避开人群藏在一处没人的园子里,扶在大树上艰难地呕吐。
太久没吃东西了,她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觉得五脏六腑难受地挤在一块儿,呼吸不畅。
她浑身无力,靠着树干一点点滑到地上,泪流满面,无声地痛哭。
神话里说神仙有罪会被贬下凡间受轮回之苦,人间,真的是受苦之地吗?
泪眼摩挲中,一块手帕递到她的面前,绣着一串洁白的铃兰。
挂着泪珠的眼睫轻轻颤了颤,她的视线一点点抬起,惊讶地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