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了?”
见薛轲还是问,锦荣小声说:“担心太太。”
“去看看母亲吧。”
锦荣唉了一声跟在薛轲身后,也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母谢琇如今住的院子在西边儿,和后花园连着,要从薛轲的书房走过去,会穿过小花园。
如今天气正好,下午的时候正适合出来晒太阳,小丫鬟们都聚在一处做针线,比春末的花儿还艳丽,一片姹紫嫣红。
一路走进谢琇的院里,就听的宋妈妈在劝说:“太太,如今咱们一家,哥儿姐儿都在一处好好的住着了,你还有什么好愁虑的呢?”
宋妈妈是谢琇的陪房,这些年陪着她一起,也遇上了不少的事情,如今总算是安稳下来,她自然要劝说谢琇放宽心,想开一些。
谢琇听了她的话,叹口气,什么也不说。
院子里的丫头见了薛轲朝着房里报了声“大爷来了”,就有伺候的替她掀了门帘。
“母亲。”薛轲走到里间,对着斜靠在床上的薛母问好。
“母亲今日可感觉好些了,今儿的大夫来了吗?”
一边儿问着一边儿叫丫鬟把大夫开的药方拿来她仔细查看。
宋妈妈扶着谢琇又往起坐了些,谢琇说:“好多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哪里要你天天请大夫来看。”
这大夫的药开的极为温和,并未下一些虎狼之药,薛轲放心的把药方给了丫鬟,坐在床边儿的小凳子上才说。
“妈妈的病一直不好,我为人子女,自然要多上心。”
谢琇见她面上的关心不似作假,只对房里的其他人说:“你们去吧,我有话要和大爷说。”
宋妈妈原想留下,但见谢琇没开口,走在最后退了出去,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她守在廊下,防止再有人进来。
房中只剩下了谢琇和薛轲两人,谢琇刚想说话,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薛轲走到床边儿,先是替她顺气,又倒一杯温热适口的茶水给她。
“妈妈小心些。”
谢琇接过茶杯喝了口,这才慢慢缓了过来。
她正思忖着如何开口,就听薛轲说。
“她是在船上没的。”
谢琇捧茶的手顿了一下,眼中有泪花闪烁,压下翻涌的情绪,才问:“你呢。”
薛轲从谢琇手上拿走了茶杯,放回了桌上说:“万箭穿心。
醒来后就在这里了,而她那时已经不在了,我不知她是会遇上和我一样的事情,还是会落入轮回。”
“痛吗?”
薛轲略有迟疑只看谢琇,就见她伸出手轻抚胸膛心脏的地方。
薛轲哑然,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
万箭穿心怎么会不痛呢,但是身体上的疼痛也比不上心里的痛。
谢琇把眼眶里面的泪水擦干,问:“锦荣她妈和我说,你进京后在西明寺点了千盏长明灯。”
薛轲点头:“我成了她,但是周围的人都没发现,我那时想着总是要替她做些什么,至少也要替她留下一些痕迹。”
谢琇眼中的泪水又控制不住的流出。
心好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叫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她不催着薛蝌带宝琴进京,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这些事情,那她也不会失去自己的女儿。
在外人,在世人眼中,她的孩子还活着,但是她的孩子已经没有了。
知道她来过痕迹的人只有眼前这个用她女儿身体的异界之魂,也只有她为她点下千盏灯,烛火摇曳,沉默的诉说见证她曾存在的痕迹。
谢琇思及此,又忍不住咳嗽起来,连续不断的咳嗽声回荡在房内。
最后变成了低声呜咽,像是母兽失去孩子时发出的悲鸣。
薛轲并未再说什么,她只是安静的陪在谢琇的身边,替她轻轻的拍着背。
在薛蝌的记忆中,薛母的爱是无条件的宠溺和偏爱,是作为三皇子的她从未感受到的一种爱。
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也曾抱着这份不属于她的回忆,品味这个不属于她的偏爱。
皇母对她的爱是有条件的,并不是无私,而且这份爱中又夹杂了几分虚情假意呢。
日照西斜,红色的日光透过窗户缝隙甩在墙上。
谢琇止住呜咽,握着薛轲的手说:“孩子,苦了你了。”
薛轲浅笑摇头:“我如今既然已成了她,我就会替她撑起她应该撑起的天。”
不论是照顾薛母还是照顾宝琴,她都会帮着薛蝌去做到最好。
“若是没有你……
改明儿把耳房替我改成佛堂,我这个做娘亲的,也想要为你们祈福。”
“你们”两个字重重地砸在了薛轲的心上。
她以为薛母在发现她占了薛蝌的身体后,会吵会闹,甚至可能会找和尚道士来把她赶走。
她唯一没有想到的是薛母接受了这个现实,然后伸出臂膀,也把她护在了羽翼之下。
她们并不是母女,在此刻,她也接受了她这个孤魂野鬼。
薛轲点了点头。
谢琇抚上薛轲的脸,动作轻柔,好像盲人一般,一点一点,一寸一寸。
她摸到薛轲的额角,那处有个浅浅的伤疤,是薛蝌小时候闹着要爬树磕的,那时候她哭了好久,每日都要在母亲的怀里才肯睡觉。
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如今伤疤还在,但是她已经不在了。
两人说了一个下午的话,之后薛轲叫人把薛母住的院子重新打理了一下,把耳房改成了小佛堂。
又从西明寺求了个开过光的佛像,请到了家中。
薛母又另立了个无名的牌位,每日诚心拜佛念经,病也慢慢的好了。
宝琴见二人的神色有异,但不知发生了什么,还贴着薛母撒娇。
“妈妈只疼姐姐,不疼我,前儿我天天来侍疾,妈妈的病都没大好。姐姐只是拉着妈妈说了会儿话,妈妈就好了,可见是心里只有姐姐,没有我。”
说着还假装落泪,背过身去假装擦拭。
谢琇指着她装乖的模样,对着吕妈妈说:“你快去看看,问问厨房,怎么醋坛子打翻了,也不扶一下,这酸味儿都飘到我屋子里了。”
吕妈妈笑着应道:“太太且等等,我这就去问。”
说罢还要作势往门外去,羞得宝琴立即拉住吕妈妈,嘴里只说着妈妈不疼我了。
谢琇、宝琴母女二人闹着,薛轲脸上挂着笑在一旁儿安静的看着。
锦荣突然走了进来,对薛轲说:“大爷,宁国府来人送信说他们家敬老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