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雁想给自己一拳,居然忘记了。
文玉雁:“那…今天干什么?”
沈至景:“我还想游船……”
文玉雁突然想起了麻雀,自己大难不死,她们怕是要担心坏了。就是沈至格那边很难办,难保她不会派人跟踪,拿人来威胁文玉雁。
文玉雁打断他的话:“大姐今天干什么?”
沈至景说:“好像要去皇宫,因为轿娘昨天就在准备。”
文玉雁:“你能带我去个地方吗?我打扮成你的侍女,坐你的轿子。”
沈至景:“可以,但我院子里应该只有侍男……”
文玉雁:“打扮成侍男也可以。”
沈至景:“那我去给你找衣服。”
——
文玉雁穿上了侍男的衣服,低眉顺眼地跟在沈至景身后。沈至格向来觉得哥哥弟弟都是蠢货,也没在意过沈至景去哪。
走出一段路,沈至景掀开帘子,扭着头看来看去。
文玉雁迎上去:“我在这。”
沈至景的睫毛颤了颤:“你上来吗?”
文玉雁坐了上去,上次坐轿子的回忆还历历在目,再次上轿子,她不禁有点害怕。
没有沈至深的轿子大,但是也不小了,坐两个人绰绰有余。
沈至景:“你在抖?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我们一起下去走路吧。”
文玉雁连忙拒绝,她可不敢让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步行。
沈至景垂下了眼:“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挑剔,当时在乱葬岗救你也是我走着去的。”
他的眼眶有点发红,文玉雁连忙安慰:“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怕我坐进来,你可能不习惯。”
这个理由傻子都不信,但沈至景信了。
沈至景:“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吗?那座庙已经荒废了,没有人会去跪拜的。”
文玉雁:“是我的朋友。”
沈至景说:“你在外面交了新朋友吗,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她想说,我们交朋友的时候我也只有你一个朋友。但转念一想,自己交朋友也不用跟他汇报啊。
不过小公子还是要哄着,文玉雁开口:“放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
轿子颠簸着很快到了目的地,文玉雁赶紧下了轿子,顺便扶着沈至景也下来。
才走了几天,这里就显得破败,没有人生活的痕迹。文玉雁在心中祈祷着,掀开了破庙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她按住了跃跃欲试的沈至景,自己独自走进去。用来充当桌子的破庙已经积了一层灰,文玉雁摸上去留下一个指印,角落里麻雀偷偷藏的小花也被踩得细碎,只留下萎靡的花柄。
她嗅到一股奇怪的气息。
文玉雁慢慢退了出去,撞上了守在门口的沈至景,后脑勺磕上了他的鼻子,传来一声痛哼。
还没等文玉雁转身,沈至景就连忙说:“我没事,快出来吧!”
两人离开破庙狭小的空间。
文玉雁不死心,在附近搜寻。
她路过不远处那片树林的时候,突然窜出来一个人。一旁的沈至景顿时警铃大作,差点就要叫人,却被文玉雁制止:“不要!她是我朋友。”
沈至景黯然下去,默默退到一边。
麻雀紧紧地抱着她,上来就哭。文玉雁第一次见到她这么惊慌的样子。
麻雀哭得很伤心,说话也断断续续,文玉雁顺着她的背,让麻雀慢点说。
瘦小的女孩现在更瘦了,她几乎喘不过来气,伸着脖子用力咽下去口水,最后大声说:“快跑吧,老大死了!”
文玉雁的头被震得有点疼,接二连三的死亡让她感到无边的痛苦。
她的泪水也涌了出来,一把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麻雀:“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麻雀:“快跑吧安安,快跑吧,老大死了,石头死了,柳真死了,五条也死了……她们都死了,都死了啊,尸体也都被扔了,就剩我了。”
她捂着头蹲下来,后背的骨头突出,仿佛要顶破皮肉:“都死了!都死了啊!为什么就剩我啊,为什么我还活着啊!我怎么没死啊……”
蹲着的女孩好像崩溃了,她抓起木棍,开始疯狂地攻击文玉雁:“离我远点,别杀我,别杀我,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文玉雁被戳出几道血痕,她不在意伤痛,流着泪靠近女孩:“是我啊,是我,麻雀,我是安安。”
沈至景皱着眉头想要上前。
她停下了动作,喃喃地念着:“安安,安安吗。”
麻雀抬起流着泪的脸,仰头看向文玉雁,狠狠抓住她的领子:“你骗我!你骗我,安安也死了,她被马踩死的。”
文玉雁这才看清她的额角有一道血痕,已经结痂了,但流出来的血没有清理,就这样干涸在伤口的位置,显得触目惊心。
沈至景终于按耐不住了,他走上前试图安抚:“我们慢慢说可以吗?不要揪住她,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麻雀突然噤声,她放开了文玉雁,手指指着沈至景的脸,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子:“是你!是你!你又回来了,你来杀我是吗?就剩我一个了,你别过来,你放过我吧…”
她的声音突然停止,整个人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剧烈咳嗽着。然后抽搐着倒在了地上,额头的伤口裂开,流出更多的血,染红了文玉雁的衣摆。
麻雀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神色似乎有些清明。她看着文玉雁,瞳孔猛然睁大,嗓子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快跑!快跑啊安安!快跑!”
抽动突然停止,麻雀歪着头倒向了一边。
文玉雁小腿发软,难以自控地向后跌跌撞撞退着。沈至景往前走了两步,探了探麻雀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文玉雁竭力控制住自己,几乎要爬向麻雀的身边,最后抱住她的腰,合上了她睁大的眼皮。
麻雀死了,和睡着差不多,额头多了一点血。文玉雁祈祷着她像那天早晨一样,突然跳起来抱着自己喊娘。
连续的几次死亡给文玉雁带来的最大收获是,她这次没有崩溃,只是默默流着泪。
泪水滴落在麻雀的嘴角,她的嘴唇很干,像是裂谷一样,裂谷的中央被撑烂,透出血丝。
文玉雁摸向她的胳膊,破布褴褛遮不住满身的血痕,最长的一道从后背贯到大腿,皮肉突起,文玉雁摸着她的后背。
这个凸起是骨头,这个是新长出来的肉,这个是结痂。
文玉雁:“我要把她埋了。”
沈至景正插不上话:“我帮你。”
他挥退了要来帮忙的侍从,两个小孩拿着从附近人家家里借来的铲子,在地上刨了一个小坑。
麻雀很瘦小,小小的坑也足够容纳她了。
文玉雁把麻雀放进了坑里,从身体开始填土,留着她的脸最后再埋,像在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最后一铲土盖住了她的面容,她闭着眼,文玉雁默默地说再见。
土坑被填平,文玉雁一遍又一遍地用铲子划过,把小土堆压得更平整。最后,除了颜色不同,它和周围的土几乎没什么差别。
沈至景抱着一个破木板,手里拿着石头要往上刻字。
他问:“她叫什么名字?”
文玉雁沉默,她到现在居然也不知道麻雀的真名,或许她也更喜欢麻雀这个名字。
“麻雀。”文玉雁说。
沈至景没有多问,一笔一画地刻上了“麻雀”。他的书法其实很漂亮,带着一种自由的感觉。
木牌写好了,沈至景说:“她需要一个墓碑。”
“不,”文玉雁说,“她也许不需要,就让她做一捧黄土吧。”
让她做一只小麻雀。
于是沈至景把木牌丢进了河里,看着它随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