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里有一块空地,这一年来言盛宁利用这一块地儿,种了许多蔬果。院落里的这些年轻御医们一直就属安易胆子最大,这么些年来跟着言院首医术大长进不说,胆子也更肥了。
九月酷暑,圆绿的西瓜儿实在诱人。
院首也真是小气,从来不和他们分享,她一人哪吃的了那么多?
“咳咳……”
“别拍我,我就再摘几个!咱人可不少!”
这笨蛋,算了,他自求多福吧。
“言院首好,我去忙了。”说话的人提起下摆,一溜儿小跑,不见了人影。
抱着西瓜,缓缓抬头,阳光刺眼,安易整张脸皱在一起,言盛宁摇了摇头,“怎么,就这点出息,跑这来当起了偷瓜贼。”
西瓜熟了,原本是打算摘些分给他们的。不过,现在他们不问自取,言盛宁眉毛一挑,嘴角一弯。
完了完了,院首她笑了。
安易当起了苦力,一整天都在送货,各宫间跑得腿都快断了。晚上言盛宁去看他,见他歪着身子趴在桌子上,整个人蔫了一样儿。
瞥见言盛宁手里的一块西瓜,安易两眼放光,又来了精神,就知道院首是疼他的,他一骨碌站起来,双手一摊。
言盛宁笑了笑,便当着安易的面,一口咬上了手上的西瓜,“清爽甜口,真好吃。”
“啊对了,我来是跟你说,你明儿早再给我跑一趟。”
西瓜不错,也要给鲁新和孩子们送些去。
安易的视线一直跟着言盛宁手里的西瓜,越看越馋……
院首真是个狠人!他半天得出了这个结论,捶胸悔恨,他早该知道的。
在长乐宫,言盛宁就把安易偷瓜以及刚才他哈喇子都要流下来的样子说与唐芷妍听,逗得她哈哈大笑。
“你呀!”唐芷妍伸出一根食指,戳了戳她的前额,“也太坏了。”
“喂,是他们觊觎我的瓜,我只是小惩大诫好不好。”
“好好好,瞧你,还激动起来了,跟你说着玩呢,就当真。”
一年前,唐芷妍大病过一场,养了很久,即使病愈后,肠胃也一直不是很好,吃不下什么东西,日渐消瘦,言盛宁不免心忧,所以才会特地弄了一块地,自己悉心种植蔬果,唐芷妍的药膳,都是她亲自做的,近些日子来,她大有好转,长乐宫的宫人们私下里都在说,这言院首是把他们公主捧在心口。
“西瓜解渴,但也不能多吃,你切不可贪多。”言盛宁想着等会儿还得和南黎交代一声才可放心,某个家伙最近仗着身子大好,又不太乖了。
“找一日,我们出宫走一走。你在长乐宫养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出去散散步,看看外面的风景,呼吸一下宫外的空气,心情都会不一样的。”
唐芷妍抿着唇忍住笑意,怎么办,眼前这个人,无论过去多少年,望着她,一次又一次,都会有最初的那种心动。
言盛宁并未捕捉到唐芷妍的一丝异样,她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先去忙了,你呀正好想一想,我们去哪里逛,晚安,明早见。”
“明天见。”唐芷妍一直都特别喜欢和她说这句话,这话总让她很心安。
又弄到很晚,收了笔,言盛宁起身,推开窗户,如往常一般,抬首静静地凝望着夜空中的月亮,夏日夜半也无风,依然闷热,驻足了一会儿,额角已经滴落了几滴汗水。
也是差不多在一年前
言盛宁收到了一封信,来自申城,云郡王的绝笔信。
唐芷妍那会儿身体抱恙分散了她很多忧伤的心绪,可是当下避开的这些心绪,会时不时的在某些个深夜溢出,比如今晚。
是时候了,一直逃避也不是办法,那人临终前,将遗言写下并寄给了自己,言盛宁想,他定然是希望自己能够看到,他是希望世间哪怕有一个人能够明白他,也算不枉这一生了。
信封上写着敬启者三个大字,从信封里取出了信纸,言盛宁凝神细细看了起来。
言院首
万分抱歉,给你写来那么一封信,我知是唐突了。只是,心中种种,不抒发出来,怕是要带着痛苦去另外一个地方,而我真的不想再这般痛苦,实在是太累了,只好麻烦你了。或许是你曾给我指点迷津,便对你有了一份特别的信任。
可是我终究,终究看不透,我还是振作不起来。
说来可笑,长到这般年纪,竟还是释怀不了儿时的孤苦彷徨,读书也罢绘画也罢乃至后来封王至申城,还是依旧,我从未放下,我始终过不去。
是我没用。
这些年,申城在我治理之下,这儿的居民生活得算是安稳。那一天,天微微亮,早市已经开始了,温暖的气候,桃花的气味扑鼻,忙绿的人影,我落下了泪,在刹那,我便觉得一切终于是可以结束了,我的心异常平静。
回到府上,我便提笔,写了这封信,我不想称它为绝笔信。
我觉得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想你能明白的,虽然我们往来时间不长,但我依旧固执地认为你能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