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眼睛看向面前那个在介绍中被描述为行业最顶尖的心理咨询师,立体的西方面孔,不知道这场无聊的自陈对方听懂多少,自己在对方眼中又是怎样一个形象。
四方空间内,唯有腕表的指针在发出轻响喻示时间走动。
就当咨询师轻吸一口气预备开口时,裴子骞却忽然动了下手指。他出声——
“你能告诉我,白猫代表什么吗?”
一切好像倒回到童年时小巷墙角。
白猫的爪下是一只不过拳头大的灰色小鼠,挣扎、吱叫、流血,在午后灰蓝色的天空之下,残忍的捕猎者仅仅是抬起眼睛看他。
其实一切与白猫无关,对不对?
裴子骞人生中头一次不知道该对自己的问题如何作答。
“两个月后高考结束,我的成绩并不理想,很遗憾不能进入中国顶尖学府,最终选择去了南方沿海的一所大学。就读一学期后,我听从建议出国留学,最终在一座拥有美丽晚霞的城市度过五年时光。”
初到慕尼黑第一个月,裴子骞登过圣彼得教堂的钟楼。
三百多阶台阶、十四层楼梯连绵向上,从最高处凭栏俯瞰整座城市,远处的阿尔卑斯雪山映照日落金光,冰雪泛蓝。
他一共去过三次,第三次后再未登上。
“一切确实与白猫无关,我很早就知道。”裴子骞说:“这场事故如果能简单算作一场谎言,那么他也是受骗者,本不该将过错迁诸于他。
“但就在高考后不久,我们见面。”
裴子骞知道卞皎的户口在阳市,高考只能在阳市进行,但两天过去,他从未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直到六月八号下午,他提早交掉英语考卷出门。
那天太阳很大,室外接近四十摄氏度,炙烤一整天的校门外挤满家长等候的身影,裴子骞找不到一处阴凉,也没有高地,好在他的身高足够越过一切人群,目光对准校门。
终于被他看到卞皎。
“说见面其实并不准确,这一面,不过是我单方面见他。”
卞皎出校门时戴着一个蓝色口罩,那时出门的学生很多,裴子骞却还是能一眼看到他,但他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
因为他看见卞皎在笑。
他拿着一部手机,证明他可以通讯,他虽然戴着口罩,露出的眼睛也弯得很轻,却还是遮挡不住笑意。
“我不明白,真的。”
裴子骞抬头,眼中盛满复杂情绪。
“他好像很开心,至少没有一点忧虑的样子。在那天之前,我还想过他是不是被郑怀远管制,所以无法打电话,无法出门,无法与我有任何接触。但事实证明,我错得离谱。”
“我并非圣人,无法做到不埋怨任何人,也承认在事情发生之后真的有怨过他,但这份怨实在力量太小,轻易就被击倒。说起来我自己都觉得好笑,那天我等在校门前要见他,肚子里一堆腹稿,想来想去,最后竟然只想对他说一句话。我想说,卞皎,我很想你。”
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你。
可你怎么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