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再觉得抱歉,再觉得羞愧,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抓住那个人。
她唯一后悔的事,只是没能早点向他靠近。
“对不起……”景明咀嚼着她道歉的字眼,这三个字顺着她的耳朵滑进心里,反而令她越想越觉得有些怪异。
她指着车窗外的大桥道:“你有什么好抱歉的,金主就像桥下停不下来的河水,不流向你也会流向下一个人。”
她像是宽慰着自己,谈宁瞧着她的脸色,想要增添一点轻松的色彩:“那……如果下次拍戏又很不巧地遇见,你会报复我吗?如果又有打戏,你还能像这次一样宽容我吗?”
她等着景明顺着话,轻轻揭过这一篇,对方却道:“下次?下次他恐怕不会再让我碰你一根毫毛,下次你就该爬到我头上拉屎了。”
没料到她讲话这么糙,谈宁险些让口水噎住,呛咳了几声,总算得到了一杯水。
“你在惊讶什么?既然跟了他就别假装谦虚了,这回演个破角色先垫垫,下回可不得胃口大开?”
“这不是破角色,”谈宁颇有些骄傲地道,“这是我自己见组试上的工作,才不是靠别人。”
说完便想起景明翻身之前拿到的那些资源,意识到不对:“我没有骂你的意思。”
景明两手捏得咔咔作响,嘴上却说着无所谓。
“没关系啊,靠别人吃饭总得拉得下脸,你以后就知道了。”
汽车缓缓停下,开了一路,直接到了活动地点,景明请她下车,好走不送。
谈宁吸了满腔汽车尾气,捂着脸扇走遭受污染的空气,聊了一路都没意识到车开往哪里,或许这就是她白喝了人家一杯水的代价吧。
至于未来,如果她永远不借符煦的手碰什么资源,那样也会有报应吗?
谈宁伸出手,阳光下,十指连带手心手背都闪着光,皮肤纹理清晰可见,现在看起来还是干干净净。
她不愿意见到景明,并不仅仅因为她身上刻着符煦前女友的标签。
即便不愿意承认,她的想法看来确实幼稚,人人都觉得她是为了利益接近符煦,对着他们大谈真心有什么意义?
况且……说不定她也隐隐觉得景明走的路才是一条正确的路,说不定她内心深处并不认同从小到大受到的道德教育。
如果所求是这些外物,到最后反而不会可怜到一无所有吧?
谈宁收回手,紧紧地藏进口袋里,看不见,仍旧恐惧,她不愿意破坏秩序,也不愿意学别人落了下风。
可她也不愿意失去。
风吹透冷汗,她不甘心,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景明眼中的符煦,怎么会……和她所认识的那个男人有那么多不同呢?
景明开始说陪他可是工伤,她还不明白为什么,因为符煦并没有那些奇怪的癖好,直到她说到他们相处的方式,谈宁才真是皱起了眉头。
在景明口中,符煦会和她聊人生,聊艺术,聊哲学,说起谈宁从未接触过的各种主义,从《存在与时间》聊到《知觉现象学》。
他为什么从来只会问她吃了什么,吃得好吗?问她做了什么,过得开心吗?为什么从不和她探讨这些学问?
“还有个叫海什么的哲学家,都什么东西,你听得懂吗?”景明大吐苦水,谈宁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原来符煦早意识到她在学术上是个完全的草包。
谈宁抓着水杯像抓住最后的稻草,她不明白,哪怕他觉得她层次太低,不配参与这种高深的话题,哪怕她可能真的不知道也听不懂,但他为什么连尝试和自己沟通一下这些内容都不愿意呢?
是因为现在还有些新鲜感吗?他连这些深层的东西都不愿意和她交流,或许很快也会对她感到厌烦,端起让人战战兢兢的架子,谈宁很苦恼,虽然她很喜欢符煦,但是并不善于哄人。
谁知道他和前人的开端是不是曾经比她美好上十倍,她不由悲观地幻想起他冷冰冰的样子,即便现在还只存在于别人的经历中,但这历史总有一天会在她身上重演吧?
他不过只是浅浅停留,所以只愿意在她身上花最少的心思,路过她之后,再去寻找一个值得他深入了解的对象。
谈宁越是沉默,景明便越是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正确的倾诉对象,她想终于有人能够感同她的身受,一股脑将话倒出来,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在听。
“唉,也是熬出头了,以前每回找他要资源都得陪笑脸,捧着哄着,顺着他夸那些听不懂的玩意儿,他还老不乐意的样子,有时候真想还不如卖身呢,”景明说着抹了把并不存在的辛酸泪,“不过以后不需要了,因为老娘红了。”
“红了……就好了吗?”谈宁回过神来,只捕捉到最后两个字。
路口不远处,符煦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他换了新的车,倚在车门旁等她,还是她记忆里的风度,这个人,并没有因为一场谈话而改变。
谈宁踌躇着,不敢迈步,隔着短短一截路,她已经看到千疮百孔的未来。
即便他对她招手,即便他正主动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