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宽敞的大厅,光线洒在金边画框上荡出彩晕。
这是N大专门为美术生建造的城堡,平日里有无数学生来这写生,从城堡的某个窗户向外看甚至可以看见一片花海。城堡的顶端甚至专门配备了观星台。
而现在,它被各种低调却奢华的饰物点缀,俨然有种中世纪上流舞会的氛围。
牧梓推了推眼镜,一丝不苟地写下脑子里涌现出来的灵感,完全顾不上其它。
这也不能怪她,圣诞之后不久就该到设计社展现成果的服装秀了,但之前没什么心情耽搁了。
这趟画展倒是来值了。
牧梓合上钢笔,满足地收起本子,转身却意外和远处的女人对上了视线。
妮娜低声和旁边的人嘱托了几句,就往这边走过来。
“好巧,又见面了。”对方客气地打了招呼。
牧梓轻快地笑笑,并不遮掩,“不巧,是特意过来的。”
“是因为宋?”妮娜心中暗自嘀咕,不太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好是坏。
“不,是因为你。”牧梓意识到自己这话有歧义,又很快补充,“我最近有一个设计社的作业,需要一个模特。”
她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看了妮娜小姐的画,我觉得我们风格很相似,应该可以有一次愉快的合作。”
妮娜有些意外,但并不抗拒,先不说她本身就觉得眼前的绅士合她的眼缘,主要是设计社团的作品展于她而言也是个不错的宣传自己的机会。
但还没等她开口应和,就被身后一道不轻不重的声音打断了。
“或许你还需要一个男模特?”
妮娜朝身后看过去,“宋?你不是说今天有事——”
“没有啊。”宋云起神色自若,默默隐瞒下刚刚他去找牧梓却打听到她来画展所以又回来了的事,转过头看向从刚刚开始就肉眼可见没了热情的牧梓,“我记得今年设计社的作业是男女各一,你总不会自己上吧?”
牧梓掀了掀眼皮,意味深长地笑笑,“你倒是挺了解。”
“哪里,偶然打听到的,”宋云起桃花眼一眯,无形的狐狸尾巴在身后来回摇晃,“我这可是为你帮你解燃眉之急啊,你不谢我?”
牧梓嘲讽般勾了下唇,自然接招,“是啊,为了感谢,不如今晚请妮娜小姐,还有这位——”她咬了咬牙,一字一顿,“宋先生,一起吃顿饭吧。”
“唉呀,太可惜了,”牧梓话音刚落,宋云起就故作夸张地长叹,“妮娜今晚还得盯画展的收尾工作,可能没空。”
妮娜本想说吃个饭的功夫倒也不影响,但硬是在宋云起的眼神暗示下接过话应和,“很抱歉,或许我们可以设计展结束之后再聚?”
牧梓自然听出这意思是对方同意了自己模特的邀请,也不强求,打过招呼后就要离开。
宋云起却紧跟在身后,满脸得意,“待会儿去哪儿吃饭?”
牧梓懒得和他兜圈子,冷笑一声停下来。
“宋云起,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云起僵在原地,嘴角的笑意尽数褪去,抬起黑漆漆的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牧梓偏过头望向走廊外的雪景,回忆起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你好像从认识我开始,就一直这副样子,讨厌我?”
还没等他回答,她又自言自语,“不会,讨厌我你就不会想方设法甚至同意来画展帮忙,就为了要到妮娜的邀请函,然后有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来找我。”
“可要说你喜欢我?”
宋云起的心一紧,握拳的手微微颤抖,眼眸里漾了搅不开的稠墨,只能从中看见眼前人的倒影。
可紧接而来的却是牧梓轻描淡写的一笑。
“我不信。”
她忽然侧过头靠近他,近到他能清楚看见她眼里神色慌乱的自己。
“林寂和我说过很多次让我小心点防备你。”
“你到底——”牧梓微微仰头,凑到他耳畔,从外人的角度来看,他们近得像是拥抱在了一起,但只有当事人清楚现在的氛围多僵,“对他说了些什么?”
“明面上关心我勾引我,背地里却对着林寂诋毁我,哎呀呀,”牧梓低声轻笑,温热的气息打在已经通红的耳尖,“真是好毒的嘴,好假的心啊……”
牧梓说完就撤身收回笑意,静静看他脸色煞白、不知所措地愣住,略感无趣,就打算离开。
结果刚走没两步却被一股大力拽住,然后就是一连串几乎不停歇的解释。
“不是诋毁,我也没有想过诋毁你——好,你想听,那我就说给你听,”他像是终于放下什么包袱,一股脑儿地把之前闷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是,我是在林寂那家伙面前说过你不好,那全都是因为我嫉妒!”
他自嘲地笑笑,“我就很纳闷儿,为什么都是家庭生活不幸,偏偏林寂那家伙长成了个正常人的样子,从他那儿认识你的时候我才知道为什么。”
“可是凭什么?!你凭什么只顾着他不顾我?你明明也能看出来我状态不好的对不对?可从我来到这开始,你每次找我都只问我林寂的事。”
“那个傻子哪里好?”
“飘洋过海只想着在你伤心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安慰你的人,不是他林寂,是我!”
牧梓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满眼悲伤的他,“可是让我安慰他的人不是你吗?”
“我,我那就是客气一下!”宋云起欲盖弥彰大声说,眼里将落不落的泪就含在眼眶里,看上去可笑又可怜。
这她还有什么不懂的。
傲娇是这样的。
牧梓叹了口气,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前走。
“去,去哪儿?”宋云起话里还带着哭腔,腿上却乖乖地跟在后面。
“吃饭。”
他嘴上刚浮现一丝笑意,却在对方回过头时又压了下去,板着脸,“干什么?”
牧梓无奈地摇了摇头,往他另一只手手心里塞了个手帕。
“我改变想法了,还是你虚伪笑着的时候比较好看。”
“喂——”
听着身后宋云起不满拉长声音地控诉,牧梓没忍住笑出了声。
“嗯?你还笑话我?”
“怎么会,没有啊……”
“我都听见了。”
……
隔天牧梓正想找宋云起试试衣服,却在哪儿都找不到。
和妮娜商定好有关事宜把她送回去之后,天已经黑了,牧梓本来打算回工作室再细化一下稿子,结果就听见旁边休息室传来闷哼声。
这是她在学校买下的私人工作室,没有钥匙是进不来的。是自己刚刚走的时候忘记关门了吗?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顺手从旁边摸了一个实心的头雕,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结果进门之后,她呆在原地,手上的头雕滚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休息室的长桌上,躺着一个人,桌子下面是一个漂亮的酒瓶——牧梓一眼认出来那是自己用来当静物摆件的高度数酒,然而此时酒瓶已经空了。
宋云起仰倒在深红色丝绒的绸布上,浅金色的酒液顺着微张的唇角溢出,丝质的衬衫彻底被揉乱,原本风流的气质尽数散去,只剩下狼狈。
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原本散发熠熠光辉的钻石被一团充满褶皱的旧报包裹扔到角落,落了灰。
牧梓上前两步,垂下眼,任由不太清醒的宋云起勾住自己的手往他嘴角带去。
醉醺醺的男人微微掀起眼皮,多情桃花眼朝眼前人望去,一副欲语还休的勾人姿态。
牧梓眼睁睁看他把脸贴在自己手心蹭来蹭去。确实是醉了,她想。
带了些许寒气的手掌被那微烫的面庞蹭得逐渐发热。牧梓略微皱了皱眉,想把手抽出来,但他却像是察觉到了退意般,死死抓住她的手,甚至得寸进尺,凑到她指尖,小心翼翼地含住。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