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老宅里灯火通明,前厅的地板上一片狼藉,有佣人正在打扫,贴近楼梯口还能隐约听到声音,不出半个小时,声音变得越来越弱,直到彻底安静下来听不到任何响动。
二楼的书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纷扰,老爷子靠在椅子上,愤怒的脸上渐渐平息下来,他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孤寂,在外人看来光鲜无限的掌权人终于承认自己的垂暮,不得不认啊,他自以为是操纵孩子的人生,没想到终是报应到自己的身上。
封蔺筹谋多年,在他面前掩盖锋芒,扮猪吃老虎,现如今把他彻底架空了,他手底下的人陆续倒戈,就拿江家的事说吧,封蔺拦在中间令他无计可施,最开始让人调查的结果都是假的,他被蒙在骨子里最后成了笑话。
现在公司的实际掌权人是一直在他面前表现中庸的好儿子,所有股东都站在了封蔺这边,他彻底失了势。
此刻的封老爷子只是一位孤寡老人,被儿子记恨被孙子嫌弃,太阳西沉,他的帝国落幕了。
封蔺不再藏拙,带着锋芒与他谈话,不是商量而是告知,如果您能放下执念,不再折腾,我们可以父慈子孝,我养您终老,您忙了一辈子,该享清福了,如果您坚持己见,非要干涉小景的事,那最后的结果大概是众叛亲离。
封老爷子在内心嘲讽地笑着,他一直警告孙子不要搞到最后众叛亲离,没想到先体会到这滋味的是自己。
封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眼封斯景:“小景,你也可以不要这个家是吗?”
封斯景一直靠着墙,与坐在沙发上的封蔺隔开很远的距离,在封老爷子的正对面,他站直身子,认真地看着爷爷:“爷爷,我有家吗?别人的家是父母爱着,爷爷宠着,我呢?”
这话说完,老爷子和封蔺都沉默了,封家祖孙三代此刻都是光杆司令,人家四世同堂和和和美美,他们家父子反目,爷孙生间隙,凄凄惨惨凄凄。
难道我真的错了吗?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为了封家啊,老爷子在心里默念着,却没有说出口。
封蔺太了解父亲,他看表情就知道父亲此刻的想法,不禁嗤笑一声:“爸,我妈当年病重想要您多陪陪她,可您飞去国外非要谈什么大项目,回来的时候匆匆见了最后一面时,您有后悔过吗?”
封老爷子颓废地陷在坐椅中,微微闭上眼睛。
“我妈没有怪您,她说您为了太爷爷留下的家业拼了全身的劲,太不容易了,让我长大后帮您,好好照顾您,她说您没有别的亲人了,只有我。”
封蔺说着眼里慢慢变得湿润:“您的确很厉害,封氏有今日之辉煌几乎是您的功劳,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很崇拜您,觉得这世间没有您办不到的事情,我妈走后,您也没有再娶,让我觉得您是爱她也是爱我的,可我的一生还是被您毁了。”他顿了几秒,似是压制着心底的痛苦:“心柳走的那一天,我去过妈的墓地,我问她,如果她还在,会不会阻止您,因为她是真的爱我啊。”
封斯景看着爷爷把颤抖的手藏进桌子下,又看着封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脆弱。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当您是父亲的,我妈临终前反复嘱托我的就是对您好,体谅您,可是”封蔺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突然抬高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悲怆:”可是,心柳死了,你让我如何原谅自己,如何原谅你!”
封老爷子的瞳孔募地变大,他怔怔地看着封蔺,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封蔺笑了声,又有眼泪滴落,他像是呓语一般,边笑边流泪:“我妈走了,心柳走了,芷娴也走了,剩下就是我了,是不是我也走了,你才满意,才能放过小景,才会意识到你的自私和掌控欲害了多少人。”
他自嘲地笑着:“可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她们呢,就像您没资格去见我妈一样,您对她唯一的儿子都做了什么!”
父亲酿成大错,可他又好到哪里去呢,他何尝不是愧对于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有罪。
封家老爷子这次真的病了,抢救过来后,还是昏迷不醒,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一周后转到特护病房。
那天封斯景本打算说出自己的决定,没想到封蔺直接给老爷子刺激成这样,导致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江南回到家后被父亲责令到工厂实习,没给他反驳的余地,江父的小工厂一直做不起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这个人的性格过于古板正直,不太适合做生意,工厂原本是江南外公留下的,江南的妈妈是独生女,外公临终前把家产交给了这两口子,于是,江父辞去原本的工作接手了这个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