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出来了。”山坡上,加州清光抬手挡在眼前,明亮的阳光如锋利的箭划破黑夜,透过张开的五指落在眼睑上,带来一片温暖的鲜红。
和泉守兼定就站在少年身后一步远的距离,却没有去遮挡那份光明,他远远眺望着初升的圆日,任由这一轮太阳将自己的瞳孔晕染成和天空同色的湛蓝。
一整夜的奔波和等待,今日便是开战之时。
山下,对峙的两方势力摆齐人马,泾渭分明,新政府军背靠京都,设下路障,士兵刀剑在侧、枪炮上膛,黑洞洞的枪口一刻没有离开他们的敌人,而旧幕府军一侧同样安静地列队,营地内时不时有传信的哨兵飞速奔走,他们是链接前线和指挥所的神经,将最新的事态源源不断送到大将的手中。
和泉守兼定在旧幕府军中寻找着,很快,他看到了穿着清一色黑色西式队服、单独成列的新选组,和站在队列最前方、面朝自己的队士们正在说着些什么的、这个时代的土方岁三,他极力想要避开的旧主。
溯洄时间,将本该漫长的五年压缩成眼睛一闭一睁的瞬间,于是他很轻易就能比较出眼前这位土方岁三和五年前的不同,
束成马尾的长发换成了利落的短发,青葱色的羽织换成更加方便的军装和长筒靴,腰间悬挂着一把红色刀鞘的打刀,习惯性紧皱的眉头在他的眉心压出两道消不去的褶皱,不说话时紧绷肃穆的表情和下撇的嘴角共同构筑起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
“真是好久不见啊,这个样子的土方先生。”
却也是和泉守兼定最熟悉的,新选组鬼之副长的模样。
新选组成立之前、还没有去往京都的土方岁三某种程度上还存在些许很少能在这个人身上看到的少年意气,
但京都壬生村浪人势力间的彼此倾轧在眨眼之间就磨去了这份锐意,于是当和泉守兼定来到土方岁三的身边,看到的就已经是一位行事冷厉、心思缜密、手段严苛的新选组副长。
青年付丧神不知不觉扬起了唇角,湛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无时无刻不挺直了腰脊严肃到让人望而生畏的人影,喃喃低语中浸满了某种轻柔的、慨叹般的怀念,
一直以来轻飘飘如在梦中的恍惚被眼前熟悉的身影打碎,未曾被遗忘过的曾经如潮水般向他涌来,那些燃着灯彻夜不眠查看情报的时光,那些在战场上浴血拼杀的时刻,那些在绝别时的不舍、久等不见故人归的早有预料和失落,还有穿越时空再一次重逢的惊喜,
他有太多故事太多的话想和这个人慢慢说,
土方先生会想到吗,他就是他手中那把陪伴他从最初一直走到末路的、名为和泉守兼定的刀?土方先生会如何看待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刀剑付丧神?倘若土方先生知道一切的结局,知道新选组的未来,他有机会改变这些注定的悲剧,重新走出一个更好的、更幸福的人生吗?
但……
和泉守兼定低垂下眼帘,安静地握紧了腰间悬挂着的红色刀鞘的本体,伴着新升的太阳沉默了下去。
很久之后,久到加州清光以为和泉守兼定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带着啜泣和喜悦的、轻到说出口就会被风轻易吹散的话,
“不管怎么说,很高兴能再见到你,土方先生。”
加州清光愣了一下,默默走远了些,将开战前最后的平静留给自己的同伴。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真的能那么平静吗?他在心里这么问自己。
加州清光这把刀同样出自新选组,所有和泉守兼定想要挽回的遗憾和悲剧同样也是他不能说出口的祈愿。
他的原主人,冲田总司因肺结核病症加重身体抱恙而没能参与这场战争,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因为病重的身体没有办法支撑他继续战斗下去而不得不退出新选组。
加州清光一边警戒着伏见附近的情况,眼睛止不住地飘向新选组的阵列,去看那些和他穿着相似的军装、即刻就会踏上战场的剑士们,心中却在想着,这个时候的冲田君在做什么呢?
应该已经回到江户的老家养病了吧,听说,在鸟羽伏见之战开始前,是近藤勇和土方岁三亲自送别,目送冲田君离开。自那之后,三人天各一方,似乎再也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