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明,夜色如浓稠墨汁尚未完全褪去,微弱的光线中,马芷瑶已将昨夜发现的孔雀石粉残渣小心翼翼地包进绢帕,指尖触碰到那细腻的绢布,带着丝丝凉意。
袖口还沾着半片丹砂纸灰,粗糙的触感提醒着她昨夜的探寻。
她伸手拨弄鎏金锁扣上那道新月似的划痕,指尖摩挲着那光滑又带着些许起伏的痕迹,忽然顿住——昨日藏书阁木梯转角处,分明有抹靛青织金的衣角闪过,那一抹艳丽的色彩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小翠,取我那套竹青短打来。”她扯断璎珞上最后一颗松动的蓝石,清脆的碰撞声如同玉珠落盘,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耳边传来麻雀扑棱翅膀的声响。
晨雾尚未散尽的书院后巷,宛如被一层薄纱笼罩,透着朦胧的美。
露水正顺着藏书阁飞檐的墨蝶雕花往下滴,滴答滴答的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马芷瑶踩着湿滑的青砖,脚下传来冰冷且湿腻的触感,袖中银簪突然勾住木梯扶手的裂隙,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她俯身时,一股奇异的沉香钻进鼻腔,与昨日林婉儿经过她案前时染在纸页上的气味如出一辙,那股香气勾起了她的怀疑,心中不禁一阵思索:难道真的和林婉儿有关?
“姑娘当心!”小翠慌忙扶住晃动的木梯,却见自家小姐半跪在第三级台阶上,指尖捏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织金锦缎,“这不是林姑娘最宝贝的云水缎么?前日她还炫耀这是江南贡品...” 马芷瑶看着手中的锦缎,心中一阵惊喜,她敏锐地意识到这可能是关键证据,说不定能揭开背后的阴谋。
马芷瑶将碎片迎着天光细看,金线织就的暗纹恰是林氏族徽的缠枝莲,在晨光的照耀下,金线闪烁着迷人的光泽。
她忽而想起禁书掉落时那声突兀的鸦啼,如同一个不祥的信号。
转身望向西北角的雕花木窗——半开的缝隙间,半枚沾着青苔的鞋印正卡在窗棂凹槽里,那鞋印仿佛是一个无声的证人。
日上三竿,学堂里喧闹起来,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林婉儿正在临水轩抚琴,悠扬的琴音从轩中传出。
马芷瑶掀开湘妃竹帘的瞬间,瞥见对方腕间的翡翠镯子滑进广袖深处,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那声音如同一个暗藏的线索。
“林姐姐这曲《鹤鸣九皋》弹得妙极,只是...”她笑盈盈展开帕中锦缎,“琴弦怎的沾了藏书阁的青苔?”瑶琴发出刺耳的崩裂声,如同她心中对林婉儿伪装的撕裂。
林婉儿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掌心,面上却绽开梨涡:“妹妹说笑了,我晨起一直在临水轩温书。”她抬手斟茶时,袖口露出的中衣边缘赫然缺了块布料。
“姐姐可知禁书里的《西京杂记》抄本,用的可是掺了白磷的松烟墨?”马芷瑶突然将染着孔雀石粉的帕子拍在案上,“昨夜风大,我替姐姐收着这宝贝缎子时,倒见着件趣事——火折子遇见白磷,可比元夕的烟花还热闹呢。”窗外传来书童们嬉闹的声响,惊得林婉儿打翻了茶盏,茶水洒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溅落声。
她霍然起身时,发间金步摇缠住了帘钩:“马姑娘慎言!院长最恨攀诬同窗之人,昨儿还有人瞧见你的丫鬟在藏书阁附近...”就在这时,角落里似乎有一道目光闪过,马芷瑶不经意间瞥见马文才那若有所思的眼神,心中暗自疑惑。
“姐姐说的是这个?”小翠突然捧着缠丝玛瑙盒进来,盒中墨蝶玉扣在日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今早洒扫的婆子说,西北窗棂缝里卡着粒红豆骰子——巧得很,前日斗诗会输给王公子的,可不就是姐姐么?”蝉鸣声突然聒噪起来,仿佛也在为这紧张的氛围添乱。
林婉儿扶着琴案的手指节发白,忽然轻笑出声:“好妹妹,破晓时分露水重,当心走路滑了脚。”她弯腰拾起滚落的翡翠镯子时,马芷瑶分明看见镯心嵌着粒芝麻大的白磷,心中涌起一股愤怒,对林婉儿的阴谋更加确定。
暮鼓声荡开荷香时,马芷瑶倚在青石桥畔,将碎成两半的红豆骰子抛进溪水,溪水潺潺流动,骰子落入水中溅起小小的水花。
锦鲤搅散的涟漪中,忽然映出王逸尘执箫的身影。
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佩叮咚作响,镂空处隐约可见半阙熟悉的诗句。
溪水裹挟着碎骰子打了个旋,王逸尘的箫声恰在此时转了个调。
马芷瑶转身时,见他腰间玉佩映着斜阳,镂空处“月移”二字若隐若现——正是昨日她遗失在墨池边的残句。
“这玉扣倒是眼熟。”王逸尘用箫管轻点她袖口晃动的墨蝶玉扣,袖间松香混着荷风扑面而来,那清新的香气让她微微沉醉。
“前日藏书阁西窗的机关锁,姑娘解得可还顺手?”马芷瑶心头微动。
那日她为查证禁书之事,确实用发钗挑开了三重连环锁,却不知暗处竟有人瞧见。
正待开口,忽见小翠气喘吁吁跑来,发间沾着几片竹叶:“姑娘快去静思斋!林姑娘带着三个洒扫婆子往院长处去了。”青石板上蒸腾的暑气里,王逸尘的羊脂玉佩突然坠地。
玉坠滚到马芷瑶脚边时,她看清了背面新刻的缠枝纹——竟与林氏族徽上的莲花纹路互为镜像。
“看来要劳烦姑娘同往了。”王逸尘弯腰拾玉,指尖状似无意地擦过她染着孔雀石粉的袖口,“听闻静思斋的竹叶笺,最宜记录证物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