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禄阱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半低着头,嘴角上扬,看向烺篂的眼神也充满了得意。可反观烺篂,当着擎涳的面不敢说什么,但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姜禄阱恐怕早已千疮百孔了。
……
月色下的驳元驿书斋,楼顶仿佛被镀了一层碎银,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书斋的顶楼,有个不算大的露台,夜晚,这个角落恰好被月光眷恋到,不用点灯也十分亮堂。
露台上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石桌上放着一个黑玉棋盘,叶沐笙总是在入夜后,独坐石凳上,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摆着棋子,静静地研究棋局。
擎涳悄无声息地走上顶楼,默默坐到了叶沐笙对面的石凳上,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扯得很长,远远看去,就像两条蜿蜒的黑蛇,盘亘在楼顶的立柱上。
不知过了多久,叶沐笙终于摆好最后一枚棋子,他放下棋谱,抬起头看向对面的人,微微一笑道:“神主今日竟有雅兴,坐在这儿观棋。”
擎涳道:“还是不如叶先生有雅兴,成日里沐着月光,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摆弄棋局,时常一坐到天亮。”
叶沐笙拎起一旁茶盘中的茶壶,给擎涳倒了杯茶,笑着说:“我就是一个司寇而已,整日里闲散惯了,也就看看书,下下棋,没别的事可烦心。不像神主日理万机,有那么多事情要忙,自然是想清闲也没有时间的。”
擎涳看了眼摆好了棋子的黑玉棋盘,问:“叶先生这棋局破了没有?”
叶沐笙摇摇头:“此乃千古迷局,死棋,不可破。”
“那为何还要日日研究?”
“既便是死棋,也是人走出来的,既然是人走出来的,也就充满了变数,兴许只是还未被发现而已,我倒想试试看,看这盘死棋究竟能不能挖出一条活路。”
叶沐笙喝了口茶,笑着问擎涳:“神主来书斋找我,想必定然不是要跟我品茶论棋的吧?”
擎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叶沐笙的茶总是很淡,更像是在清水中掺了一丝茶叶的清香罢了。他放下茶杯,沉了片刻开口道:“叶先生博览群书,想请您赐教。”
叶沐笙:“赐教不敢当,神主有何疑问,不妨说说看。”
擎涳问道:“叶先生可知月神青?”
叶沐笙道:“月神青?神主说的可是上古梦神,后被贬于下界的那个月神青?”
“正是,”擎涳问,“叶先生知不知道那月神青是因何事被贬,现在又居何处?”
叶沐笙思索了片刻,道:“据古书记载,月神青乃上古梦神,是娲皇座下一条青蛇,人面蛇身,掌管世间梦境。后来人间突发水患,月神青却因解错了梦境,而使人间水患泛滥,难以控制,死伤无数生灵,所以才被降下天罚,贬去人间镇守水域。”
擎涳听完,想了想又问道:“那叶先生可知夜游魂?”
叶沐笙说道:“夜游魂是月神青创造出来的一种半灵半魂的东西,它们无形无声,可隐匿于世间任何地方,专门负责帮月神青巡查所有梦境,有时也会将一些极端骇人的梦境吞噬掉,帮助梦神清理世间的梦魇。”
“月神青被贬后,那些夜游魂又何去何从?是否还由他掌控着?”擎涳问。
叶沐笙道:“月神青被贬于人间,按理说是不会带着夜游魂同去,毕竟此刻的他镇守水域,并不需要那些东西。不过,古书上确实没有对于夜游魂去处的记载,兴许是月神青离开神域,那些半灵半魂的东西没了依傍,随即渐渐消散了也说不定。”
擎涳闻言,微微皱眉,沉默不语。叶沐笙便开口问道:“神主怎么突然想起打听月神青的事?”
擎涳道:“因为,近日逆界之中发现了夜游魂的踪迹,而且我怀疑,那些夜游魂已经在逆界中作恶多端,影响了许多人的梦境。”
叶沐笙有些惊讶:“月神青被贬下界已然数千年,为何夜游魂此时出来作恶?难道是逆界忽然有了什么变数,所以才引得那些夜游魂伺机而动。”
擎涳未言,他静静地看着叶沐笙,半晌,淡淡一笑道:“叶先生口中的变数,是指沈临吗?”
叶沐笙也笑了:“我可没有故意指代谁的意思,倒是神主,忽然提起沈公子,想必是心中总惦念着才会把他挂在嘴边。”
惦念?擎涳微微皱眉道:“叶先生用词不当,我只是在猜测你的话意罢了。”
叶沐笙:“属下从不隐瞒神主,神主何需猜测,不过这么说来,属下倒有些想揣测神主的心意,若沈公子真的是这逆界的变数,神主又该怎么做呢?”
擎涳并未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沐笙,月色洒在擎涳精致的脸庞,将他的美貌掩藏于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朦胧虚幻,恰似他那突然彷徨的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棋盘,开口道:“叶先生还是专注这眼下的迷局吧,我就不打扰了。”
擎涳欲离开,叶沐笙忙起身恭送。
“我要外出几日,烺篂随姜禄阱去了怨灵坳,这几日驳元驿的事务就有劳叶先生多费心了。”
“神主客气了。”
擎涳离开后,叶沐笙重新坐回石凳上,给自己续了杯热茶,端起茶杯望着远处湛蓝色的夜空,眼神中闪过一丝清冷。
指尖摩挲着棋盒中一枚透亮的黑色琉璃棋子,叶沐笙抿了口茶,将那棋子置于棋盘中间,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死局,还是得靠你啊。”
黑色琉璃在月光的照耀下,似流淌的星河,化作一股黑雾,转瞬融入那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