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很大,大到他自己都觉得是在欲盖弥彰。
殷晚渡似乎是终于听见了,在一片温热的池水中醒来,一睁眼便被糊了一眼的雾气。
他勉强支起身子,回头就看见一双黑色锦靴,顺着一双长腿往上看去,刚好能看见百里微憋红了的一张脸。
他往窗口看去,窗口紧紧闭着,自己沐浴之前还检查过几遍的。
见殷晚渡没什么事的样子,百里微倒是莫名其妙的开始生气了,“以后我喊你应一声行不行?”
殷晚渡处理了一会信息,然后才认真回道:“好,”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出百里微话语中的怒气,又用一双被热气蒸的泛红的眼睛看着他,又问道:“是药好了吗?”
他记得普通人生病了应该是要喝药的。
百里微差点被气炸,瞪了他好几眼都没说出话。
倒是这时外面传来了陈管家的声音:“大人,药好了,要趁热喝啊。”
百里微闻言立刻道:“现在好了,你快起来吧,我怕你被蒸晕了。”
殷晚渡觉得百里微有些大惊小怪,但是这具身体确实羸弱,他也有些判断不准,“好。”
“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
最后百里微红着一张脸夺门而出,到了屋内之后给自己不轻不重扇了一耳光。
“说什么胡话呢?”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管家:“……”
被逮了个正着的百里微:“……”
陈管家这边刚把药放下,抬眼就看见了这一幕,一下子被吓得不轻。
“我什么都没看见!”
陈管家做的比说的快,一溜烟就消失在了室内。
百里微后知后觉,脸更红了,脑子里却是不争气的想起刚才看见的一幕。
殷晚渡支起身子时,白皙的肩膀,还有被蒸的红润的脸庞,像是挥不去的雾一样绕住了他,就连喝口水都能回想起刚才那个场面。
对他来说还是冲击力太大了,特别是殷晚渡那人,完全不知羞一般,自在的很,倒是显得他十分不稳重了。
有一说一,殷晚渡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他又灌了几口水,就在他以为殷晚渡又晕在浴间里的时候,殷晚渡才走了出来,除了寝衣还穿了一件外衫,看得出来是很怕自己又着凉了。
只是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搭在背后,看的百里微直皱眉。
“直接喝就是吗?”殷晚渡很诚恳的问道。
不是他多虑,他也没喝过药,魔族专门有治愈的法术,伤势若是严重那也有丹药,这种一看就十分落后的药水他看都没看过。
“不然呢?”
“……哦。”
殷晚渡脸色凝重的看着眼前一碗药,忍着苦涩冲鼻的苦涩味道一口闷了下去。
喝完之后苦涩之味依旧在口中久久回荡,他连忙又随手拿了杯水喝了起来,一连几杯才停下来。
他十分嫌弃的看着那个空药碗,他自认为是很能忍的人,今天竟然在一碗汤药上面栽了跟头。
百里微眼睁睁的看着他拿着自己刚才用过的杯子喝水,嘴巴张了好几次次也没有开口说话。
“怎么了?”殷晚渡注意到他神色有些奇怪。
“……没什么。”
难不成让他说你刚才用的是自己的杯子吗?殷晚渡连别人看他洗澡都不在意,怎么还会在意这个?要是说出来他说不定还觉得自己小心眼呢!
见他精神好了许多,也没有复烧的意思,百里微道:“那我先回去了,饭菜在桌上,你饿了自己吃。”
殷晚渡:“好,多谢。”
百里微:“……”
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最后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殷晚渡精神好了些,但也没有干别的事的心思了,便拿出一本书,打慢慢等头发干了就睡,结果还没把凳子坐热,门又被打开了。
看着去而复返的百里微,殷晚渡眼里的疑惑都要溢出来了,这人今天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恨不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今天倒是不躲着自己了。
只见这人冷凝着一张脸,走到他背后,手里还拿着一条干燥的毛巾,然后一把按在了他头上。
殷晚渡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就又被按回去了。
“你要是不想头疼就别动,我给你擦干了。”
殷晚渡登时不动了,倒也不是怕头疼,就是百里微擦头发的动作十分娴熟,还顺带着给他按头,不像是没学过的。
于是殷晚渡为数不多的主动挑起话头:“你在宫里还学这个?”
“小时候会给母亲揉。”百里微脸上没什么表情,道。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去而复返,只是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人湿着发站在屋内的样子,然后脚步就不自觉转了向,回到了这里。
殷晚渡很识趣的窝在椅子上没有说话了,小反派爹不疼娘没了,只剩下一个妹妹相依为命,自己竟是不小心戳了人家的伤心处了。
室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烛花炸开和毛巾摩擦头发的声音,余下的便是两人的呼吸声了。
椅背不算高,擦着擦着殷晚渡便不自觉卸力靠到了百里微身上,待发丝干的差不多,身前的人已经呼吸均匀,一双眼睛闭的紧紧的,已然是睡了过去。
百里微轻轻吸了一口气,凝视这张脸许久,平心而论,殷晚渡的相貌百里挑一,就是再挑剔在这张脸上也挑不出错,此刻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恬静唯美,像是一副画一样,美得不像真的。
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分心了,百里微有些懊恼,随即动作很轻的将人抱了起来,褪去外衫放到了床上。
又看着这人安稳的睡颜看了一会,百里微嘴角突然勾起一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意。
只要这人不碍自己事,到时候也不是不能认他一个朋友。
这么想着,他一边退出了房间。
……
殷晚渡告了假,连着小半月都没有上朝,时间久到成帝都派了太医出来核实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病了,结果就是殷晚渡是真的缠绵病榻,自从那日发热起便一直反复好不了,自然也无法上朝。
成帝自然说不了什么,万一他上朝反而还传染了其他人呢?于是成帝只让他好好在府里休息。
他在府里休息了半个月,却也一直关注着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明敏所说的赐婚倒是没有搬上台面说,成帝应该也是要脸的,拿臣子的婚姻做砝码算什么?退一万步讲,就是真要用这种方式羞辱银庭,那为何不直接把百里微纳入后宫?
所以殷晚渡一直觉得成帝应该不会做这么荒唐的事情。
沈宴安伤还没养好便重新上了朝,成帝对他大为赞赏,又是赏了好多东西下去,一时间惹了不少人眼红。
玉国在他病了之后发了外交檄文,谴责银庭此等小人行径,但也仅仅只是如此,银庭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把成帝给气的半死,于是一连几天朝堂氛围凝重,殷晚渡倒是阴差阳错躲了过去。
只是过了半个月,天气又更寒凉了,殷晚渡也算得上是大病初愈,早上上朝时陈管家恨不得将他里三层外三层裹起来,偏偏百里微还在一旁附和,最后殷晚渡据理力争,才没有在官服里裹上大棉袄。
时隔半个月再入朝堂,殷晚渡恍如隔世,这段时间自己病的昏昏沉沉,每日不是躺着就是喝药,这种日子他是再也不愿意过了。
今日的朝堂上倒是少了不少关于太子之事的争论,不过轮到他站在一边记录圣旨,也忙的没时间在意这件事。
就在他以为今天的早朝要平安渡过的时候,成帝突然瞥向了他,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殷卿有半月未上朝了吧?”
“是。”
“身子可大好了?”
殷晚渡敏锐的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结合下方尹冲挤眉弄眼的表情,他更加确定了。
果不其然,还不等他回话,成帝下一秒就给他丢了个炸弹。
“若我没记错,殷卿尚未婚配?”
殷晚渡一愣,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微妙:“是。”
“那朕为你指一门好亲事如何?”
成帝目光暧昧,上下扫视着他,惹得殷晚渡浑身不自在。
“臣暂时……”
“你看四王子如何?”
他的话被截在了半路,然后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四王子打小就在皇宫了,什么都能干,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最为合适。”成帝语气轻浮,像是在分配一个物件。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顿时喧闹起来,叽叽喳喳的,殷晚渡甚至能感受到从下面刺过来的目光,多是同情的。
成帝昏庸,果然不错。
为了自己的面子,脸都不要了。
他强撑着脸上的表情:“圣上……”
“殷卿不说话,看来是很喜欢了。”成帝笑道,似乎是真心高兴。
“圣上,我……”
成帝突然扶着额头,一副头疼的样子,道:“朕思来想去,思虑了许久才想出这个法子,银庭伤我儿一臂,我总是要为他出头的。”
殷晚渡眼底已经结了一层寒冰,道:“银庭狼子野心,如今正是冬日虚弱之时,陛下何不就此机会与银庭开战?”
“殷大人这话就说的不对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是尹冲,只见他笑的贼眉鼠眼,“银庭此时虽虚弱,但我们的士兵也不擅冬日作战,开战只是有弊无利罢了。”
“你个老混蛋,我就说你昨日为何让陛下把我支开,原来是这么黑心眼!”苏安直接就在朝堂上骂开了。
两个花甲老人在朝堂上吵的火热。
成帝烦躁的揉了揉眉心,道:“都给朕闭嘴!”
“尹尚书说的不错,此时不宜开战,”成帝又转向殷晚渡,笑着说道:“那便只有委屈爱卿了。”
“苏丞相也莫要再说了,朕心意已决,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