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瞪我,老流氓不想接受自己年老的事实,我将后面的话吞回肚子里,补充道:“但,也仅限于年龄。”
返程中又意见不和了,但我单方面认为他纯粹闹别扭。
他不想坐车,并且关闭我打车的手机,他说:“你以为我不回去是因为没人送吗,那是我不喜欢坐车。”
“好好好,你人缘好,那不坐车,你腿着回去?”我真是服了哥哥你了,“可是我累了,我想坐车,你又想走回去,那我只能坐在车里看你走路,落在后面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
我收起没有眼泪假惺惺的哭泣,宽慰道:“没事,我会心疼你的。”
他二话不说,揽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在他怀里,这一段路走得磕磕绊绊,好几次我左脚绊右脚,让我觉得喝醉的人是我才对。
我怎么能丢下他呢?我哥对我这么好,我又那么喜欢他,我不是被迫的,我是自愿的。
给自己洗脑不违法吧。
说实话,晚间的空气特别舒爽,要是和心上人手牵手散步就更好了,我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挪到身边这人的脸上。
若是这样想,还蛮搭的吧。
我收回无处安放的手,摸索着抓他的手,想放在手心牵着,刚碰到他的手腕,石阡恒转过头来,“看我干什么?”
好了,多好的氛围被打断了。
“谁让你不看路,我只是提醒你前边有人,要不是我,你就撞人身上了。”
他看了四周,反驳我:“哪有人,距离我们最近的人也有一百米吧。”
“人是长了两条腿的活物,会移动的,你反应那么慢,看晚了。”我厚着脸皮倒打一耙,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黄的,“总之,你可以不感谢我,但是不能埋怨我。”
这个时间点,打工族该下班的都下班了,悠闲自在的夫妻饭后散步,孩童从后往前跑。
七八岁的男孩女孩玩得正欢快,还有一只胖成猪的金毛蹬着后腿到处跑,还没跑出两步,被项圈另一端的人猛地拽了回去,摔了个四脚朝天。
石阡恒眨着眼睛问我:“好像忘记喂西西了。”
我骄傲自豪地扬着下巴看他,十分嘚瑟地说:“我喂了,你忘记的事,我记住了。”
等他想起来,胖狗早饿成排骨了。
“那你好棒哦。”他木着脸,毫无感情地夸赞,但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放平时,这事揭过去就算了,可我现在就是想要个态度,不得我心意不行。
“你就不能正经地夸夸我吗?”
他被我问得一愣,我明确看到了他眼里的迷茫,我又后悔了,怎么能要求别人去做他不熟悉的事。
问题是我从来没有听到他夸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怎么夸别人呢,难道就没有那么个让他打心里欢喜的人吗?
不是羡慕,也不嫉妒,就是好奇,我对所有没见过的他的另一面都好奇。
石阡恒做出惯用的推眼镜的姿势,可他今天没有戴眼镜,扑了个空,不尴不尬地落下手,似乎想碰碰我的脸,我没躲,这也在他的意料之外,忽然之间动作都忙了起来,就是不知道忙什么。
夜空漆黑,路灯散光,我握住他的手背,使他的掌心和我的脸紧密相贴,主动岔开话题,让他不至于太难堪。
“整个夜空有大片大片的星星,却远不如月亮附近的那颗明亮。”我仰着头,问道,“是只有围绕月亮的时候才有价值,才会被人看见吗?”
时间暂停,周围一切都宁静了,有海腥味的风掠过我眼前,萦绕在鼻尖。
话题跳转得太生硬,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我脖子酸了。
“也不能这样说,星星很多,月亮只有一个自然引人注目。当人们观察月亮时,一定会看到它附近与众不同的星星,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所在领域内最耀眼的存在,而你足够耀眼,它心甘情愿成为你的陪衬。”
石阡恒的声音如同清风拂来,“而你比所有的星星更重要,也最特别,最独一无二。”
我第一反应比他听到这个离谱的要求时还惊讶,什么东西?他在说什么东西?
脖子里的零件好像锈住了,转向他时,骨头咔咔作响,石阡恒不看我,他也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话搞得心乱如麻,好像在极力撇清关系,否认是他说出口的,佯装无事地仰头看风景,黑色的树杈子都变得有趣起来。
这是虽迟但到的,补偿给我的夸奖。
我心跳好快,心律失常,想要通过攥紧拳头强行压制不知缘由、来历不明的心动,谁知外在的克制都徒劳无功。
两片嘴唇发抖碰撞,心里空掉的一块还没有被完全填满,我疯狂病态地追问:“你也会对她这样说话吗?”
“不会,”他低着头,知晓我的话外之音,顺带补充完含糊不清的、被刻意省略掉的宾语,“没有女朋友对谁说?”
粉饰的再多,原本也就那个意思。
“哥,你有没有发现,其实你根本不适合结婚,你只是年龄到了,所以固执着你的结婚生子的观念。”
他悠悠地说:“我活了二十六年都没想明白的事,你一个高中生大彻大悟了?”
证据确凿,正中我下怀,被我抓到破绽,我激动起来,“你看,你字字句句都是在讲年龄和履历,年龄大就一定知道的多吗?”
“好,那你说我想要什么?该要什么?你说对了我就相信你。”
“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要是知道你这样古板固执的人的喜欢和追求,那不就奇了个怪了,我只是个高中生,您别为难我了,我还有很多大场面没见过呢。”
“我看你清楚得很。”他拍了一下我的后背,我停住脚步,他在我兜里摸来摸去,我解释说我洗过澡了,烟和打火机放在另一件衣服的兜里。
“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有计划好的未来,前进一步是一步,走到哪种地步和程度我也不知道,反而是你一直在想。”
我理解能力有限,这完全超脱我的思考范围,“什么?”
“是你在想,你在给我安排。”
他说话声音很轻,如一缕烟雾消散于潮湿的空气。
我听懂了,他是在说,结婚生子不是他的想法,是我想象中他的想法,是我强加给他的观念,是我一直在纠结他喜欢谁和谁喜欢他,事实上他漠不关心,我无意间给他扣了顶巨大的帽子。
“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这样误会你呢?”
我一直在说服谁?他还是我自己?
他说:“我不知道,你自己知道。”
他并非一无所知,这句话无疑是给我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