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凡梦生命最后的那段时间,谢安渡听她讲,她看见了自己的妈妈。
“奶奶的妈妈是什么样子的?和奶奶一样喜欢笑吗?”
杜凡梦说不是。她的妈妈对孩子要求严格,纵使心里有几百分的爱意,面对孩子,只表现出来十几分。
谢安渡扒着病床的栏杆,握着她的手,小声道:“嘟嘟爱奶奶。”
杜凡梦被逗笑,捏了捏她的手指:“奶奶知道。渡渡啊,以后见不到奶奶了,你会难过,会想奶奶吗?”
谢安渡睁着大眼睛,避开这个话题:“那奶奶来见我不就好了?”
当大人们都在刻意逃避死亡这个话题的时候,小孩子反倒更加敏感,谢安渡已经知道,奶奶即将永远离开她。
大人真是奇怪。谢安渡听父亲讲奶奶的情况很严重,听母亲说她叮嘱过父亲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她。大人们自己乱了套,言行不一,最冷静的反而是孩子。
杜凡梦说:“奶奶也许不能来见你。”
谁也不清楚,死亡是否是意识真正的终点。
“好吧。”谢安渡打断她的难过,勉为其难地开口,“我来见奶奶,这样可以吧。”
杜凡梦笑到咳嗽,知道她故意哄她开心,摇摇头:“那安渡晚一点再来见奶奶吧。”
……
“烧糊涂了?没什么大问题吧?”
“医生说还要继续观察。”
医院的板凳很硬,单明芷不太习惯,用手在椅子上按出一个手掌印,仰头看着点滴里的药一点一点滴下来。
送过来时谢安渡发高烧发到40摄氏度,好在很快降了一点,现在维持在39摄氏度,人已经烧傻了,只知道靠在椅子上呓语。
江玉晓坐在谢安渡另一边,周茹坐在轮椅上,就在她面前。
病人无法交流,三个健康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周茹年长,先开口。
“这孩子是?”
单明芷瞥了一眼让她操心的谢安渡,想到还在家里的周惊蛰,不免有几分心虚。
周惊蛰“存在”这件事,顺从本人的意愿,单明芷没有告诉江哲,也没有告诉周茹。
当然,周茹并不知道,单明芷和周惊蛰曾经有过约定:如果考出了登临,就谈一次恋爱试试。
“家里的租客。”
话说了两句就变得干巴巴,周茹找不到话题,想了半天,提到江哲:“他还是挺挂念你的。”
本就是一同长大的玩伴,那一年他们三个人有两个人考试考出了登临,但真正走出登临的,却只有0个人。
周惊蛰遭遇意外是在高三的下学期,单明芷和江哲都深受打击,之后的备考日子也没怎么讲话。高考结束以后,单明芷尚未走出来,也无法面对江哲,直接收拾东西离开了登临这个伤心地。
彼时刚刚毕业的江哲没有和她交换联系方式,有过一两年的时间没再说话,直到两人在周惊蛰的墓前相遇,才重新又有了交流。
“江哲的女儿?”单明芷看了眼江玉晓,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她是故人的孩子。
“嗯。”周茹点头,半是感慨半是安心,“我走以后,玉晓还会给惊蛰扫墓。”
“挺好的。”单明芷回了一句。
气氛又变僵了一些,江玉晓被她俩没话找话的精神打动,做作地伸了个懒腰,说自己开了车有些犯困,把头抵在周茹的轮椅上休息。
又过了许久,点滴快滴完了,单明芷喊了医生,摸了摸谢安渡的额头。
汗水将她额前的头发打湿,单明芷用手指拨了拨,把光洁的额头露出来,用纸巾简单擦拭了一下。
医生又开了一点药,叮嘱她们晚上把人看好。
江玉晓一一应下,余光瞥见周茹脸上的揶揄,僵着脸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半举在空中:“回去吧。”
江玉晓把周茹抱上车,单明芷把谢安渡扶上车,刚坐稳,谢安渡迷迷糊糊地醒了。
“朝夕。”
这是一句极轻极轻的呢喃,车子还没发动,车子里的三个人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短短两个字,在这静谧的空间里震耳欲聋。
江玉晓启动发动机,在“突突”声中打开了远光灯,周茹扶着安全带,从镜子里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很是平静。
谢安渡的头靠在单明芷肩上,单明芷跟着车子摇摇晃晃,后知后觉地想起盛朝夕来。
今天竟然没跟过来?
被江玉晓送到家门口,单明芷还没叫醒谢安渡,一转头,发现谢安渡已经醒了,还和江玉晓在后视镜里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汇。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