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消息后,他面上闪过片刻不舍,申鹤山在一侧盯着他,等他开口,不料却等到一阵无言。
许久后,娄卿旻双眸轻闭又睁开,面上露出十分无奈的神情,“申大人,在下还有一事想求您。”
*
众人是带着王命而来,为将公主顺利带回,队伍只休了一夜便迅速整装踏上返程之路。
朝颜早料到这一日,却不想真正来临之时,自己竟会如此淡然。
豪华的轿撵自皇城而来,给足了朝颜公主的牌面。
上千名士兵跟在马车前后四周,只为保护公主安然回国,至少在外人眼中,这场浩大声势的返程之路实在光辉,令人艳羡。
可朝颜自己心知肚明,这是王上给她的警告,是明晃晃的监视,防止她再次逃跑而设的华丽囚笼。
队伍越过长街出了城池,城主与群芳阁的姐妹们跟了一路,直到城门,朝颜掀开轿撵的布帘与她们挥手告别。
虽未真正与她们相处过多少时日,但女子之间心有灵犀的相惜之情却是掩盖不了。发自肺腑的感谢之言已经在彼此回眸对视的每个眼神中,甚至不需一一挑明。
若非重任在身,朝颜还是想与众位姐妹一同生活在这里。
只是今生无缘,只有期待来世了。
朝颜不下令启程,众人还是不敢怠慢,领头之人便迟迟没有动作。
万事俱备,只差启程,长队中却唯独缺了一人。
朝颜面上带着往日不曾有过的紧张。
王上并未在信中写明少傅与公主一齐回朝,众人也不知公主在等什么。
轿撵内,槐夏拉着朝颜的手,左等右等不见少傅大人的身影,她失落地轻声开口安慰:“殿下,或许少傅大人公务在身,不便与我们一同回去呢?”
朝颜摇头,“不会,他那日已应下我的邀约,应是不会食言。”
“可是……”
槐夏没继续说,是因为她也不想扫了公主的兴。
毕竟这是公主最后一点可以享受的自由时间。
她也希望,这条路可以行得再慢一些。
虽说相信娄卿旻不会食言,但朝颜心中还是有些打退堂鼓的,她紧紧抿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开口说启程。
等待娄卿旻的空隙中,她随手拿起腰侧悬着的香囊,取出那两枚压胜钱握在手心,铜钱微微发凉,往事浮现在眼前,她有点舍不得了。
舍不得离开,却又注定会离开。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躁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她心跳慢慢加快,直至熟悉的吁声落下,她掀开车帘向外探头,却见男子风尘仆仆的身影立在马车前方。
朝颜忧虑的目光总算添了丝笑意,她刚想吩咐人启程,便听男人先她一步说:“殿下,情况有变,臣恐怕不能护送您回去了。”
“是,出了什么岔子么?”朝颜试探问。
“抱歉,答应您的事……臣要食言了。”
“峮防山匪生变,臣奉王命须得带兵支援。不过臣会安排暗卫在暗处保护您,申大人也与臣交好,若您路上有何无法解决之事,可寻他相助。”娄卿旻说完一堆话又安静了。
此刻的他半点不敢直视朝颜的眼眸。
最后,他偏过身子,轻轻道了几个字:“您,一路珍重。”
一席话毕,他转过身不再看朝颜。
原本他也打算与朝颜一同回华纪,可昨日突然来了一封紧急军报,峮防山匪突袭军营,杀了数十名将士,此时此刻,战场比朝颜更需要他。
若是太子还在便不会出现此等状况,只可惜朝饶眼下已不在人世,他必须扛起保护华纪的重担,一定不能让别国发现华纪太子身亡的消息。
娄卿旻思虑深重,昨日一夜无眠,天亮之后暗卫全部到齐,他都不愿不告而别,只是四处安排人手在朝颜返程之路上好好保护她。
后来,他甚至安慰自己,保护华纪又何尝不是在保护她,这才姗姗来迟。
在意识到自己突然变得如此难决断之后,他又想,为国牺牲前往普桑和亲的她,又何尝不是与他有同样的重担?
生在华纪,人人便都要为华纪而战,若不战,又怎么安然无恙地过活?
国事在前,所有儿女情长都要排在后方。
这条路,只能她自己走。
这场战,只能他自己抗。
这场分别,注定会发生。
盯着男人略显慌乱的背影,朝颜明了他的言不由衷,下定决心好好告别:“既如此,少傅大人,我们便各自去往各自的战场,有缘再见了!”
话毕,她莞尔一笑,明眸皓齿,最为艳丽,世间他物仿佛失去了色彩。
随着朝颜一句轻飘飘的“启程”,浩荡长队迅速前行。
与此同时,娄卿旻也带着一支队伍快马加鞭地往峮防战场赶去。
长空之下,无数只大燕翱翔于半空,时而鸣叫时而翻转,无一不在昭示离别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