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齐宁切切实实地犯下了大罪,我师绝不会徇私枉法,但人心非铁石,我师又怎会仇恨于她?意欲除之而后快?”
不知怎的,危凝的心头忽然一松,她疑惑地思索着自己的异状,最后将原因归咎于长煦并非真正的草木铁石这一事实上头。
既然并非真正的草木顽石,那么便有感化的可能。
宁仙君面上神情似悲似喜,复杂得难以言喻。
玄隐冷眼瞧着,见这位仙君长睫凝露,忽然簌簌地落下泪来。
宁仙君以袖掩面,将面上的狼藉细细清理完毕,而后对玄隐微微一笑。
“多谢仙君解答我心中多年疑惑,如今宁某再无后顾之忧,现下便将宁某所言说的那件大事与仙君细细道来。”
白衣仙君言辞诚挚,玄隐眯起眼睛,等待着她的后话。
“实不相瞒,宁某知晓自己态度反复,着实让人怀疑,昆仑上下怕是对宁某多有警惕。”宁仙君将事实毫无顾忌地挑破,语气中并无丝毫伤怀。
“这也实在是人之常情,宁某心中并无丝毫怨恨之意。”
这一番话说来实在是大度无比,玄隐审视着她面上的每一丝神情,缓缓道:“仙君雅量,只是如您所说,阁下态度实在是反复无常,难以捉摸。您带来的消息又实在是牵涉甚广,由不得我等不去多想。”
紫衣仙君微微一笑,道:“只是现下,仙君既然挑破此事,便是要将背后的原因告知我等了。”
宁仙君咳嗽几声,而后抬首展颜。
“正是如此。”
泪水洗涤过的双眸似乎清亮了许多,宁仙君目光灼灼,逆光而立。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面上的神情坚定无比,与之前格外不同。
直到这时,玄隐才注意到,对方有一双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眸,亮起来时灼灼如火,烫得令人心惊。
“事实上,宁某此次前来昆仑,是为报恩而来。”宁仙君语气诚挚,毫无虚假之意。
玄隐眉心一跳,心中有了一个极为不妙的猜想。
见她变色,宁仙君款款笑道:“便如仙君所想,于我有恩之人,便是那位齐宁仙君。”
那不妙的预感终于成真,玄隐听到了这令她心惊的言语,只觉这数千年来潜藏在水面之下的危险终于浮出表层,向她展示自己狰狞的面目。
愈是令人措手不及,玄隐的心就愈是冷静。
她望着危凝,声音缓缓道:“如仙君所说,齐宁有恩于您,那么您这回携来我师遇袭的消息,又是意欲何为?这倒当真是让玄隐琢磨不清了。”
宁仙君带着一种暧昧的表情,凝视着面前这张冷淡的面容,缓缓道:“真的吗?玄隐仙君真的猜不到宁某为何如此吗?”
玄隐几乎要苦笑出声了。
她闭目许久,而后睁眼,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位为报恩而来的宁仙君。
“齐宁有恩于仙君,仙君此次又是为报恩而带来我师尊遇袭的消息,玄隐斗胆猜测,是否是当年齐宁曾与仙君说过,可将那恩情记在我师尊身上?”
玄隐幽冷的声音徘徊在光线黯淡的室内,无端显得阴沉,“不然虽说事出有因,齐宁终究是死在了我师尊的面前,还是以自刎谢罪的方式死去。您既是知恩图报之人,想来应当重情重义,自然不可能对我师尊毫无芥蒂。”
宁仙君拊掌轻叹,颔首以示肯定,“仙君实在聪慧,事实便是如此。”
女人的声音细若游丝,在朦胧天光中荡开,“昔年齐宁道友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不能报答,日后恐成心魔。我将此事告知仙君,仙君却只同我说,将此恩情记在她师尊身上便可。”
乌发白衣的装扮看起来格外悲悯,宁仙君站在那里,语声无端令人揪心,“她说,若是师尊安好,便胜过世间其它一切,包括自己的安危。话中决心天地可鉴,宁某自然无法不为之动容。”
她静静地注视着玄隐,继续将前尘往事道来,“后来的事情,仙君也应心知肚明。时隔千年,宁某终于有了了结当年因果的机会,因此克服千难万险来到此处,将自己利用卜天之术得来的天机告知昆仑,以求能化解仙尊遇上的危难。”
“可当年之事,任是圣人遇见,也要如鲠在喉,宁某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忽视一切,因而多有试探,还请仙君多多担待。”
果真如此,竟是如此。
玄隐忍不住回想起当年那个总是追逐在师尊背后的师妹,她总是带着热烈的眼神,如影随形地追随着师尊,只要师尊皱一皱眉头,她就好似自己遭受了什么苦痛,定要跨越千难万险去为师尊解决一切。
偏偏命运弄人,偏偏她身负魔血,偏偏……偏偏斯人已逝,一切盖棺定论,无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