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热血上涌,只感觉脑袋都被冲懵了,下意识大喊一声:“你想干什么?!”
小姑娘被他的声音和表情吓了一跳,顿时张嘴哇的哭了起来,嘴里的糖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沾满灰尘。
吴独的身形也被震了一下,两秒后施施然转过头,站起身看着他。
赵归简直不敢置信:“你刚刚在干什么?!”
在他眼里,这孩子虽然喜欢偷偷摸摸,总是弓腰低头不太阳光,但大体上还是一个不坏的少年。
或者说,在赵归心目中,他再怎么坏也才十一二岁,与其说是少年,还不如说只是个孩子,能坏到哪里去?
但他显然低估了这个“孩子”的恶。
他刚刚在自己店里做什么?
要不是被自己发现和打断,他还要做什么?
赵归手忙脚乱帮小姑娘穿好裤子,她被以前的场景吓懵了,还在大声哭泣,赵归暂时没空管。
眼看吴独转身就想跑,赵归一脚上前抓住吴独的手腕,眼睛紧紧盯着他:“别走,你家住在哪里,我要去告诉你家长!等等,你等着,这事儿我得报警。”
吴独的手腕被他抓得生疼,表情却是一脸的无所谓。
他根本不在意告不告诉家长,他家是单亲家庭,和他一起生活的母亲向来溺爱,如今已经管不住他了,就算知道这事儿也只会不痛不痒地说他两句。
十一二岁的年纪,可以说还是孩子,也可以说最是无法无天。
即将踏入青春期的年纪,这个年纪不怕天,不怕地,身体已经渐渐发育起来,心智却又不够成熟。
他们可以好奇地淹死一窝蚂蚁,或笑着掐死两只小猫,不觉得这有什么。他们可以漠视他人生命,视犯罪如同玩笑。
空有作恶的力气,却不懂何为敬畏。
报警就更无所谓了。
“报警?”他似乎还笑了一声,“报呗,你以为警察会信你?你还不知道吧,我们这一片都知道你是精神病,警察也都知道,他们会相信你?”
“……精神病?”赵归抓着吴独的手忽然松了一下,然后又抓得更紧了,几乎要把他的手腕捏碎,“你们怎么知道的?……不是,就算是这样,和他们信不信我有什么关系?”
……实际上此时的赵归突然之中陷入了恐慌。
明明这些人不该知道的,他和周潇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赵辞镜也被反复叮嘱过,应该不会乱说。
然而他忘了,家政的人、医院的人、学校里的人都看见了他的变化。
在他被迫离职以后,无数闲言闲语在背后飞速传播着,只是没有人会在他面前说而已。
在这之前他已经有隐隐察觉到人们对自己态度的变化,望向自己恐惧而鄙夷的眼神,拉着孩子躲避的动作,但只要没有人说出来,他就还可以欺骗自己一切如故。
直到吴独把这一切打碎。
“当然有关系了。”
少年一句话就让赵归出不了声:“你觉得谁会相信一个精神病?”
吴独扭了扭手,把被抓红的手腕从赵归手里抽了出来。
“而且你没有证据。我甚至可以说和警察说想侵犯她的人是你,你觉得他们会信我还是信你?”
赵归的嘴唇动了动,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今天阻止了我,明天我就不能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跟着她么?再来一次的话,你还拦得了我么?”
吴独话音刚落,赵归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有力。
这一巴掌扇得相当重,也有可能是因为赵归从来没这样对人使用过暴力,气头上完全没有控制力度,直扇得吴独脑袋嗡嗡响,鼻子立刻冒出血来。
赵归抬着手,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明明只是一个瘦小的十几岁的半大小子,却已经彻彻底底地烂了根。
他以为对方只是一个有不良习惯的孤僻少年,却忘了这个年纪其实什么都懂了,又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能做,也包括人不该做的事。
吴独很瘦,不高,站在那里跟个竹竿子一样,看着就像任何一个普通的这个年纪的羸弱男孩。
但他也可以是一个恶魔。
“……”吴独捂着鼻子,捱过一阵直冲天灵盖的疼痛,只感觉一股火从心头冒起,能把他所有理智都烧没。
他看着赵归的眼神简直要渗出血:“你打我,我妈都没打过我。”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她杀了,把你杀了,再把你跟他一起抛尸,”疼痛和愤怒使吴独口不择言,“到时候就算警察发现了,把我抓起来了,有用么?他们也只能把我送去少管所。”
他说:“我再过三个月才满十二岁,你们无论如何也判不了我的刑。”
“……”赵归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小兔崽子,你威胁我?”
他说:“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但你防得住我一世么?”
吴独的声音甚至还含着一点笑意:“我劝你最好别管这事,除非你今天把我杀了,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你。”
“……”
说完这句话,吴独忽然一把拎起一旁还在哭泣的小姑娘的后衣领。
小姑娘始料未及,喉咙一紧,一瞬间发出尖叫,又因为被衣领勒住喘不过气。
吴独把小姑娘扛在肩上,往店外走,不知要带她去哪里。
他注意到身后死死盯着自己的视线,回头了赵归一眼:“不要跟过来,不然我现在就掐死她。”
他的手一边警告地落在小姑娘的脖子上,微微收紧。
“你告我也没用,判不了我的刑,就算我真的把她掐死再把你杀了,我连牢也不会坐。”
小姑娘已经哭得快晕过去了,喉咙嘶哑地几乎只能发出气音:“叔叔,救我——”
赵归的眼前一阵黑一阵白。
其实他这段时间已经学乖了,好好吃药了,此刻脑中却嗡嗡地响成一片,眼前重重叠叠出现扭曲的影像。
他看见吴独的手彻底收紧,耳边骤然炸开女孩尖利的嘶喊,很快虚弱下来,变成了无声无息的尸体;过了两秒,又看见吴独回过头举起一把斧子,劈头就要冲自己砍下来,又被小姑娘的哭声惊醒,只见吴独还好好地站在那里,手中明明什么都没有。
……赵归知道事情的发展可能要脱离控制了。
他开始出现了幻觉和妄想。
他本应该立即离开,把自己锁起来冷静一下,可极度的愤怒让他根本无法挪动脚步。
耳边始终听见一句话重复着:“他想杀了她,他想杀了我……”
赵归整个人都在颤抖,陷入了急剧的恐慌之中。
随着理智逐渐流失,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将手伸向旁边的货架,从中拿起了一把极为锋利的水果刀。
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朝那人走过去。
“如果你非要管这事,就别怪我我报复你的家庭,”吴独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动,或者说注意到了也不怕,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嘴巴还没停下来,“周老板长得很漂亮,我前两天就注意到了,这几天也都在看她。还有你儿子,八九岁了吧,长相随他妈妈,我还挺喜欢……”
话还没说完,吴独却突然卡了壳。
他的瞳孔骤然睁大,映着一把从他的背后直直穿入,从腹部穿出的水果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