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下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赵辞镜班上转来一个新同学。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观察片刻,决定让他坐在赵辞镜边上,因为只有他没有同桌,没有其他同学愿意和赵辞镜一起坐。
新同学把书包放在赵辞镜旁边的空桌子里,一只手随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
赵辞镜一个哆嗦。
“我叫萧苟,”新同学问,“你叫什么?”
“赵辞镜。”赵辞镜小声道。
新同学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自来熟,很快缠着赵辞镜说个不停,但赵辞镜是个闷葫芦,或者说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害怕,大部分话都是萧苟一个人在说。
下节课是数学课,随堂测验。萧苟显然是个学渣,连计算题都要抄赵辞镜的,两人很快在py交易中打下革命友情,或者说萧苟单方面打下。
下课后,有同学找上萧苟,不怀好意道:“你别跟赵辞镜玩了,他爸是个疯子,还杀了人,他肯定也是个小疯子,小心被他传染了疯病。”
“啊?真的吗?”萧苟回头看他的新同桌,赵辞镜则不吭声,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
果然不该对任何友情抱有期待……一切都会被搞砸的。他想。
然而他听到他的新同桌说话了:“我看你才有疯,我同桌人可好了,还特别聪明,这次考试能打一百分。”
“……”这话倒让人无法反驳,赵辞镜确实成绩很好。
虽然低年级有很多人能拿高分,但赵辞镜在其中格外高,次次年级第一。
同学见无法说服萧苟,只好转移话题:“对了,你为什么突然转学?都快放暑假了。”
萧苟下巴一扬,十分骄傲的样子。
“因为我在上个学校打群架被劝退,我妈不让我闲着,连夜把我转学过来,”他说,“我揍的那些人活该,你再说一句赵辞镜你也活该,你想试试我的拳头吗?”
同学:“……”
告辞。
在萧苟的威慑下,学校里消停了不少,学校外却没有。
放学的时候,赵辞镜想把萧苟支开,对方却非说顺路,要跟他一起走。
两个小朋友一起背着书包,刚出校门就在不远处的巷子里被人拦住了。
带头的高年级男生二话不说一拳头挥过来,然而还没碰到赵辞镜,就被萧苟的胳膊拦下。
高年级男生瞪着萧苟:“不想挨揍的话就滚远点,别多管闲事。”
“我同桌的事不是闲事。”萧苟撸起了校服外套的袖子,一群人很快打了起来。
“小镜来帮忙啊!”萧苟虽然小小年纪打架经验丰富,但毕竟两拳难敌众手,很快挨了几拳。
谁知赵辞镜站在原地跟傻了一样一动不动,丝毫没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
然后他也被揍了几下,揍趴在地上,这几个人也许是今天被激怒了,下手格外狠,赵辞镜额角鲜血直流。
“别打他们,别还手,”萧苟靠近时,赵辞镜喃喃道,“你快走,别管我。”
有时候他也不是完全不能还手,只是不愿还手,就像身上的疼痛多一些,犯下的罪孽就能少一些。
“……”
“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不管你,”萧苟逆着光,冲坐在地上的赵辞镜伸出手,“你是我的朋友啊。”
朋友。
赵辞镜以前的那些小伙伴,现在看见他都装作不认识,还有的跟着别人一起打他。
现在他和萧苟才认识一天,他就说他们是朋友。
赵辞镜扭过头,不愿意抓萧苟的手。
萧苟小小一个打架确实很厉害,但一个人也打不过好几个高年级学生,把对方打的够呛,自己也受了不少伤。
后来他俩一起从巷子里出来了,两个人都遍体鳞伤。
赵辞镜扛着伤更重的萧苟,低着头小声说:“对不起。”
“……没什么。”萧苟其实是有点生气的,但凡赵辞镜搭把手,不提打赢,他们也不会被揍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看着赵辞镜的神情,他又不想继续说下去。
“你经常被人这样打吗?”他问。
赵辞镜点了点头:“嗯。其实还好。”
赵辞镜抬起头,晚风吹起他额角的碎发,露出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
他看向萧苟:“不过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一起走了,你自己回家吧。”
“……为什么?”萧苟无法理解,“明明是他们先打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不想还手。我打不过。”
我不配还手。
“下次也不需要你帮我打架。你离我远点。”
省得被波及。
“不是,其实反抗没那么难的,我可以教你打架,”萧苟说,“很简单的,不过你太瘦了,要多锻炼锻炼身体,打人才更有优势。”
“没必要,挺浪费时间的。”
“那他们再堵你怎么办?”
“那就堵呗,反正打了就打了。”赵辞镜面无表情。
“你有病吧!”萧苟被他无所谓的态度激怒了,他觉得匪夷所思,“你越是不反抗,别人越会欺负你。”
“那就打吧,最好能把我打死。”赵辞镜居然笑了笑。
也许确实是这样。
不知何时,赵辞镜心中出现一种隐秘的期待,似乎在暗暗向往着死亡让一切平息下来。
就像浪花打过沙地。
“简直跟你讲不通!”萧苟气势汹汹地扔下一句,扔下赵辞镜跑了。
赵辞镜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夕阳的余晖里,像一尊凝固的塑像,半晌才动了动,转身往一个方向走去。
不是他的家。
·
学校附近有火车路过的声音,哐当哐当的。
赵辞镜慢吞吞地走着,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一刺一刺,不过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疼痛,甚至还有点享受其中。
他独自穿过几条马路,踏进一条长满野草的小石子路,有一只野猫路过。他从书包里撕了根火腿肠给它吃。
看着小猫一点一点吃进去,然后摸了摸它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