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四分,飞机平稳落地,慕尼黑的天气不太好,像是要下雪的样子。
这一路上坐在我旁边的年轻妈妈怀里的孩子哭闹得厉害,加上我和她之间语言不通,简单的德语对话我只能说上一两句,要交流这么复杂的内容,别说我能不能听懂她说的话,她大概率也听不懂我说的话。
推着行李箱走出来,外婆心心念念的梅干很顺利地跟着我漂洋过海,彻夜未眠加时差反应,太阳穴像被针扎一样,我呵欠连天困得下一秒就要栽在地上了。
「早苗,小心。」有人上前一步接住了眼前一黑的我。
「国光?」我睁开眼好一会儿才看清对方的脸,「你不是在训练吗?」
「教练给我多放了三天假,平安夜就不训练了,」手冢走到我左手边,拿过行李箱,「今天降温了,外面有点冷。」
「没关系,我穿得很多。」我把外衣的拉链拉到最上面,两手拍了拍肚子,臃肿的面包服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嗯,看得出来。」他点了点头。
如果硬要解读,我觉得他这是在笑话我。
隔了大半年没见,手冢比春天里要壮了不少,整个人变得很高大,身高应该长了至少有三公分,提箱子时他用了右手,之前他就告诉我说在手术之后他开始练习非惯用手持拍了,看起来成效很不错的样子。
对我的观察癖已经熟视无睹的手冢丝毫不在意我的注视,弯腰隔着车窗跟司机打了声招呼,接着便把行李搬上计程车。
风还未起,点点白色飘摇着,我拍了拍落在头顶的雪花,两手搓着取暖,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慕尼黑的冬天,脸颊刚碰着一点冷意就红了起来,抬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云压得很低,我哈出一口白气,对着旁边人说道:「国光,下雪了。」
手冢关上后备箱,把脖子里的围巾拿下来绕在我脖子上,然后回道:「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大雪。」
我把冻红的半张脸埋进带着点体温的羊绒围巾里,好不容易才回过温。
车往市区开,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我便把外套的拉链拉开,凑近了车窗擦掉上面的雾气看着外面。
我对地球的这半边几乎毫无了解,只在两年前的修学旅行去过一次伦敦,我那时凌晨偷偷从酒店逃出来去帕丁顿车站,不巧的是在站台被柳生和仁王两个人抓包了,也可以说是我抓包了他们俩。我们交换了一下目的地,发现他们也是想从埃克塞特转车去托基,好不容易来英国了,至少也要看一看传说中东方快车停靠的车站在哪里吧。*
不过后来我们三个人被罚禁足在酒店的事情就不多说了。
手冢家在慕尼黑郊外有一间不算太大的度假屋,建在了山脚下,最近的湖也是步行可达,以前师父祖孙三代常来这儿度假,手冢现在的教练就是那时在登山时认识的退役网球选手。这次原本说好是一家人来过圣诞的,彩菜阿姨还提前叫人打扫了屋子,可惜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计程车拐弯停在一栋高层公寓楼下,我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手冢则是伸手将车费递过去,跟我说道:「雪下得太大了,今晚过去不安全。」
「这是你现在住的地方?」我打开车门,「我以为你住在俱乐部宿舍呢。」
「上个月正式签约了以后搬过来的,」他拉着行李箱刷卡开了门,「我是职业选手了。」
「知道啦,手冢选手。」我听着他说的这个词轻笑一声,他很少如此直白且坦率地介绍自己的身份,尤其是语气中隐隐约约还听得出一点带着愉悦的骄傲。
「只是爷爷还不知道。」他按了一下电梯。
我又想笑了,却觉得这会儿好像不应该笑,阿姨把他的每一场比赛都录下来了,师父只要想起孙子时就会打开看看,所以怎么可能存在不知道这一说。
「国光啊。」我倚着电梯里的扶手,抬头对着他挑了挑眉。
他转过身来看向我。
「该开心的时候就得开心。」我继续说。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的同时他也开口:「你能来这里我很开心。」
看着他拿钥匙开门的背影,我深呼吸了一下,按了按太阳穴,这个人是故意避开重点了吧,手冢国光你也会这样吗,半年不见,究竟是跟谁学坏了。
手冢瞥见我这略显微妙的神情并没有想解释什么,只是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厅墙边,抬手打开了灯。
而我毫不客气跨进门,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客厅,空荡荡的厨房,接着把脖子里的围巾摘下来扔给他说:「你当然要觉得开心,不然你就要一个人过节了。」
他顺手将围巾挂在门后,无奈地缓缓摇了摇头,虽然他转身很迅速,可我还是看到了那个弧度。
我的朋友,你开心的时候还是会笑的嘛。
*电影是《罗马假日》,这一段是格里高利饰演的记者乔的台词。
*阿加莎·克里斯蒂诞辰100周年时,琼·希克森和大卫·苏歇分别扮成了马普尔小姐和大侦探波洛,乘坐东方快车到达托基站见面。并且阿加莎的故居也在托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