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知道开学典礼这种场合不会有人想要认真听台上的人在说什么,毕竟我站得笔直一字一句演讲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不是台下坐着的几百号人有没有在听我讲话,我的任务只是把稿子上的字念完。对于他们而言,这也不过是无趣的集体活动中的一个环节。
其实我并不喜欢站在这个地方讲话,可如果非要让我选一个,我或许更不喜欢坐在下面听别人讲话。
之前和仁王还在一个班的时候,每周五是我们俩负责值日,有一次学生会的后辈跑来我们教室说原本安排好的活动出了点岔子,看他们一脸慌张,我只好放下抹布走到门口先是安慰而后再给出解决方案。
与此同时,仁王则是单手拿着拖把,另一只手按着手机按键和女友聊天,等我交待完所有事,一转头便瞥见了他脸上那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采访一下冈田小姐,你是不是还挺享受这种『优等生』模式?」他开口。
「看在你跟我认识这么久的份上,我暂且原谅你的阴阳怪气。」我抬手用食指有些无礼地指了指他的额头。
「ビヨッ(piyo),不好意思。」仁王吐了吐舌头。
「没听出来你有多抱歉,」我把抹布扔进水桶里,一个跨步站上了讲台,「那就让我来告诉你成为『优等生』的好处吧,仁王君。」
站在教室最后的仁王拉开椅子坐下回道:「洗耳恭听。」
「现在就是第一个好处,永远都会有人愿意听你说话,并且绝大多数时候会选择相信你。」我微微躬身,「第二个好处是『优等生』不会做错事,即便你做错了,那些相信你的人也会在你之前帮你找好借口,因为他们绝不会承认是自己看错了人。而第三个好处是在话语权之外,你会获得与之相匹配的支配权,比如说,我说什么就会有人去做什么,我做什么也会有人跟着做什么。」
「哦——」他把单音节的语气词拖得老长。
「第四个,以上都是胡说八道,我最不喜欢别人给我贴『优等生』标签了。」我摆了摆手从讲台上跳下来。
「第五个,」仁王补充道,「讲台刚刚擦过了。」
我呸了一声,弯腰拧干抹布,擦掉我的脚印后又补充说:「可是如果有人愿意听你说话,这确实很令人心动,不是吗?」
「谁知道呢?」他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虽然我如今能这么调侃自己,但是过去有一段时间我极端反感「优等生」或者「模范生」这样的称号,在小学三年级时最为严重。那时候我和真田弦一郎终于从比拼老师奖励的小星星数量,发展到了算数课谁拿的满分比较多,以及英语课谁的听写拿了第一名。除此之外,我们仍然会在体育课上比赛谁跑得更快,甚至会朝着彼此大喊「我的爷爷/师父最厉害」这种幼稚的口号。
小学生版本的真田尚未进化成后来的「黑面神」,再加上这时的他可没有「爱的铁拳」技能傍身,只不过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乖仔。而我尽管在师父的教导下已经成了一个较真的人,但骨子里终归还是那个会拉着刚认识的手冢国光在海边吹一夜风的拉面店丫头,让我时刻保持模范形象简直是一种折磨。好像一旦跨进「优等生」行列,便意味着我不能再犯错了,周围会有越来越多的声音不断强调着,像我这样的学生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我那时太小,不懂得怎么利用这个标签建立属于自己的话语权,只是因为自己被旁人定义了就觉得莫名恼火,可我又不想输给真田,所以我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让老师批评我,最后反而把怨恨转移到了标签本身上。
好在后来我慢慢摸索出了一些使用窍门,从被动的优等生成长为了主动的优等生。
或者再借用仁王的一句评价,他说我和柳生都是欺诈优等生——总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且大家都不会怀疑。
听到这段话的时候,我和柳生异口同声回复道:「多谢夸奖。」
至于真田,我时不时有点怀念当年那个乖乖仔,只要把他惹急了就会脸红到说不出话来,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觉得欺负这样的弦一郎比较有成就感。而现在的真田弦一郎,就算大榜被我压了一头,也只会冷着脸看一眼排名就走人。他甚至宁可去走廊尽头找不同班的柳莲二询问理科卷最后一条大题的解法,也不愿意开口向邻座的我借卷子。
等等,这样好像也挺有成就感的。
每一次考试结束,立海大的大榜前十名几乎都会变动,当然了,所谓的变动只是看固定的十个人谁前谁后而已,头三位之中咬得最紧的一般是我和真田,我们的名字十次有八次紧紧挨在一起。
剩下的一两次,柳生比吕士或是柳莲二偶尔会客串一下榜首,反正只要不是真田,我就不会生气。
立海大最知名的神之子幸村精市由于长期住院和严重的偏科,基本与大榜无缘。他的偏科究竟有多严重,大概是每次考试前真田一定会花三天帮他恶补生物和化学笔记的程度。
然而中学阶段最后一次统考,拿下全校第一的不是以上提到的任何一个人,而是那个用「优等生」标签嘲讽我的家伙。
到底谁才是欺诈优等生啊?
天真的我还是从柳生那里听说的,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着一种喜欢在考试中给自己控分的生物,其学名为仁王雅治,别称为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