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确实阴暗,有些阴森森。
“谢大人,你讨厌我?”姜岁打了个哈欠,闲得无聊,直来直往。
谢淮止在她身后一步远,闻声答,“臣做事,不为个人私欲。”
又是这股酸书生的味,她哼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再参我逛花楼呢?”她扯了扯嘴角,半开玩笑。
“我朝并未明令禁止女子逛花楼。”
“所有人说女子应端庄守礼。谢大人倒开明。”
“人皆不同。”
姜岁忽然走神,心里飞快掠过一丝陌生的、异样的情绪。
在她看来,谢淮止是个公正严明、克己复礼的人,一身厚重的官袍,系得一丝不苟,岿然不动。
他是个很重规矩的人,却又很开明。
在塞北,姑娘们绝对会围着他在熊熊燃烧的篝火旁邀请他跳草原上最热情的舞蹈,唱直白热烈的歌。
姜岁突然又不高兴了,想到奏折,没有人弹劾过她。
“你参了我。”
“公主殿下,臣参的有错吗?”
他眼眸深黑,薄唇轻抿,却毫不客气。
“我没有伤人。”她声音不自觉得弱了三分,说得理直气壮。
周围烛光暗暗,燃了一晚上的蜡烛,烛泪落满,烛火摇曳,渗人。
大理寺的小道,谢淮止特意带她走的,遮掩身份。
“那日长街策马,乱成一团。许多百姓早早起来赶集卖货,希冀增添收入。他们忙了一年换来的新衣,因为混乱受损。裴世子等人护送不力,京城巡卫匆忙维护秩序。”
眼前的青年俊美非凡,但光是眉眼就给人一种凌厉夺目的感觉,锋利刺人。
“裴世子赔了钱财,但并非每个人的损失都得到了公平的补偿。公主与裴世子交好,他身份贵重,陛下口头训斥也不在意。那其他普通官员呢?”平白无故,飞来横祸。
“并非所有贵人都和公主殿下一样马术高超。上行下效,百姓何辜?”
姜岁顿住了脚步,愣住了。
她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人人关注点不同。臣询问公主,只因人命关天。”谢淮止停在她身后。
他一次性说了很长的大段话,冷漠,没有说教和指责。
只是让高高在上的长庆公主望见凡尘苦难。
哑然许久。
姜岁心里更不高兴了,宿醉,未睡,头又疼。她低垂着头,闷闷不乐。她与这皇城格格不入,与大雍也是。
父王在世时,她常常闯祸,父王给她讲道理,她从来都听不太懂。
送到漠北,阿翁说她只有在草原上才能开心快乐。
“我知道了。”她低声,又闷又难受,认真又听劝,“我会想办法弥补的。”
端礼冷漠的谢大人与她保持距离。他骨节分明的手碰上烛火,耐心换上新的烛芯。
他手指微顿。
醉了后的长庆公主,脾气很好。
“谢大人,”漂亮的眸子染上醉意。“他们教我的,我不懂。”
谢淮止不紧不慢地添完灯油,望向痛苦纠结的长庆公主。
一眼便看穿她的苦恼。
那个寒冬飘雪的夜晚,谢淮止一身绯红官袍,立在烛火前,背对着姜岁,嗓音清冷平稳,没有一丝恐惧:“既来之,则安之。”
他见过很多人,争权夺势的漩涡圈里,只要沾上,不论有意为之,还是身不由己。最后沾血,淬毒。
姜岁是干净的。
她生来拥有权力地位,不应被裹挟着与人勾心斗角。
狭小的道中,姜岁想起了塞外的风,还有神圣的漠北神女。
——
漠北,雪山下。
本来在草原和赛雅比跑马的她被叫过来。
神女立在渭水前,身后是大河滔滔,青裙雪肤,好似亭角雪景与琉璃碧瓦,沐浴着云层上透下的神圣光辉。
面上是超越凡尘的庄严,宣告了预言,“古兰朵,你是漠北下一任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