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澜凝视着凤帝,正欲再次劝说,忽而眸色一凛,愣了半晌,才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语气开口:“陛、陛下,您刚刚说……准了?”
裴源微微颔首,步下高台,亲自扶她进了内殿,语气无比亲和:“朕亦钦佩帷帽诗仙的豪情壮志,奈何齐翁她老人家固执,朕左右为难。辛而今日南阳王上书,言及民间传闻:南陵郡此次灾情陡然有了转圜之际,皆因文昌帝君神迹一现,朕心大为震撼。故此,朕欲命南阳王为护仙使者,召其入京,一路歌颂诗仙神迹功德。往后,凡需诗仙出场之处,皆由南阳王代劳。如此,既免了齐翁担忧男子干政的顾忌,也能让诗仙免受凡尘俗事的叨扰。文博士以为如何?”
柳文澜心中顿时生出波涛骇浪,久久不能平息,却还是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撼沉吟良久,开口依旧难掩心头激动,甚至隐隐有了哽咽声:“陛下思虑周全,甚好,甚好。”
裴源问:“那这请帷帽诗仙出山的重任就交给文博士,可好?”
柳文澜一愣,回神后恭敬一拜:“臣,荣幸之至!”
时至未时,终于送走了柳家母子,一盏凉茶下腹,嗓子的干哑终得缓解,可看到案牍上那一摞子不知所云的奏折,裴源只觉得身心俱疲,大臣一个月还能休息三日,可帝王却全年无休想,实在是很不公平。于是召来乌宛白道:“去内秩署寻个会雕字的人来。”
乌宛白下意识瞥了眼案牍上的奏折,瞬间了悟。退下后不久,便带了个宫侍回来。
“陛下,”乌宛白耳语汇报此人的来路:“此人名唤庚坛,入宫一年之久。祖母雕字之技堪称一绝,曾效力礼部,为雕版匠人。其母早逝,只留下这么一个孙辈,可惜是个男子,虽不能以技谋生,却将祖母的绝技学了七八成。”
裴源居高俯视殿中跪拜之人,庚坛生的清瘦,蜷缩在地跪成一团,像极了遇见天敌害怕到瑟瑟发抖的鹌鹑。
“抬起头来。”
凤帝声音冷漠入耳,庚坛闻声吓的一抖,慢吞吞的抬起身,可眼眸低垂,半分不敢直视圣颜。
裴源仔细端详他良久,男子不过十六七的模样,五官清隽,奈何实在清瘦,脸颊几乎无肉,不由蹙眉道:“平日吃不饱饭吗?”
庚坛不解其意,但下意识否认:“吃的……回陛下话,奴才吃的饱。”
裴源眸色微深:“瘦成这样,胆子还这么小,俨然平日里深受苛待。”
乌宛白瞧出凤帝有些不悦,急忙道:“陛下放心,奴婢待会儿就去好好敲打敲打常傲玉。”
裴源听出弦外之音:“常傲玉?”
乌宛白沉默几息:“此人,是德君那边的亲戚。”
裴源眉头紧锁:“庄与之?”
乌宛白颔首不语,算是默认。
庄与之性情跋扈,其母未见得多有建树,不过其父身份贵重,皇室中人,前太女胞弟,裴源该唤他一声舅父。
驸配庄绿夏在禁军当差,担任禁军司礼,地位较高,但没什么实权。
裴源紧扣拇指,黑玉扳指将指腹勒的泛白:“你暗中调查清楚,若真有拜高踩低,仗自身背景胡作非为、欺辱他人之举。”
她静默几息,重重叩击案牍三声,开口无比阴沉:“不留!”
案牍下跪地的庚坛吓了一缩,可低垂的眼眸却渐生雾气,伏地的双手更是慢慢紧攥成拳,心中满是大仇终得报的痛快。
裴源并未注意一个小宫侍的举止,将早就准备好的拓纸拿给他,指了下不远处的小桌案:“木刀已备好,去吧。”
庚坛恭敬接在手里,坐下后方才认真看起来拓纸所书,无外乎是“朕阅之”“朕已知”“准奏”“依奏”等并无意义的题字。
手握起刻刀的那一刻,庚坛眉宇间透出几分凌厉,仿佛瞬间变了一个人,毫无刚刚跪地时的怯懦与胆怯。木头在刻刀的雕琢下,很快初具雏形。夕阳刚埋入云层,第一个印章便刻好了。
呈给裴源时,她只是扫了一眼,便沾了墨拓印在奏折上。看着与自己笔书一般无二的印字,她嘴角不禁勾起一丝笑意:“内秩署不必回了,往后你便留在凝辉殿当差。”
庚坛一愣,回过神来,扑通跪地:“奴才谢陛下恩典!”
裴源:“……”
一惊一乍的,吓她一跳!
裴源拍了拍胸口,而后心有余悸的看着他膝盖下的那方砖石,还好,没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