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萧玉顺势望过去,角落里面黄肌瘦的男子正眼巴巴的看过来,怀里的孩子十分安静,许是饿的没了力气哭泣。
陆萧玉心生恻隐,正要取干粮递过去,却听陆长行抢先道:“一路周折,干粮也吃完了,不过我略通推拿之术,你家夫郎若信得过我,我可帮他催一催。”
那娘子愣了一下,眼睛一转,了悟,急忙去扶自家夫郎过来,对着头戴帷幕的陆长行道:“那就有劳公子了。”
陆长行微微点头,对着陆萧玉道:“寻个毯子遮一下,再去烧壶热水。”
毯子挂在角落,形成了一处隐蔽之地,确保无人窥见,陆长行才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干饼给了民夫,民夫瞬间泪如雨下,却也不敢声张,狼吞虎咽的吃完了一张饼子,差点噎的不能呼吸。
彼时,热水也送了进来,陆长行将干饼浸润其中,待干饼成了糊糊状,才吹凉放到了孩子嘴边,吸吮天性使然,沉睡里的孩子瞬间吮了米糊,声音引来了其他百姓的注意,胆子大的直接走过来翻起了地上的包袱。
凤鸣卫巴馨见势,上前相阻:“你干什么!”
那娘子脸皮也厚,被呵斥了不怒不恼,相反嬉笑道:“俺就是看看,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什么呀?”
陆萧玉眸色微沉,起身时却露出一脸自如,主动打开了包裹,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的纸包:“药材。”
那娘子拿起一包闻了闻,确认时药材后,又不甘的看了眼挂起了毯子,内心进行了一番思量,到底不好意思和婴孩抢吃的,只能失望的退回了原位。
人群里的另一波人却跃跃欲试:“有跌打药吗?”一位娘子步履蹒跚,勉强站起,指着自己腿上伤口道:“我愿出钱买些。”
那伤口深且长,因未及时处理,早已腐烂不堪,周围一片青紫,令人心惊胆寒。
陆萧玉不通医术,只得回头望向角落:“少爷?”
陆长行将面糊递给身旁男子,才掀开毯子,远远瞥了一眼伤口:“你这伤口早已腐败,得剐了腐肉,再重新上药,不然这腿怕是要保不住了。”
“什么?”那娘子本就蜡黄的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周围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窃窃私语:“这得多疼啊……”
陆长行只问:“要治吗?”
娘子迟疑片刻,低声说道:“我身上仅有几枚铜板,恐付不起公子诊金。”
陆长行神色如常:“天灾无情。我等流民,更当守望相助。我虽无口粮供诸位果腹,却愿意为诸位免费看诊,只要诸位信得过我。”
娘子闻言急忙点头:“信得过,信得过。”
庙中流民身体不适者听闻一拥而上,原本死气沉沉的气氛,稍多了些鲜活气氛,自也有人议论起这场洪灾。
“往年也有连续暴雨的情形,偏今年发了洪灾,有人说:是帝王德行有亏,因而糟了天谴。 ”
忙前忙后的陆萧玉听到此处脸色一沉:“若是凤帝德行有亏,就该去惩治凤帝,她若真糟了天谴,天雷也该劈向京城,而不是南陵郡!”
百姓自有百姓的见解:“那是因为京城有凤威压制,因而这雷劈偏了,南陵这才遭了殃。”
陆萧玉面色愈发阴沉,冷声道:“荒谬!分明是南陵衙门暗中篡改青云湖河道,致使湖水强行流入化常河。化常河本是一条小溪,骤然涌入大量湖水,焉能不溢出?水溢之后,倒灌田地,摧毁民宅,这才南陵洪灾真相,与凤帝何干?”
破庙中沉默几息,有人不禁嘀咕道:“我就是个粗人,不懂什么改河道的事儿。就算真是改河道导致的洪灾,刺史哪来的胆子做这种事?她难道不怕被砍头吗?”
“就是啊,”另一个人附和道:“哪个当官的敢不听凤帝的?照我看,这事儿八成就是凤帝的主意。”
“对,就是凤帝的主意!”又一个百姓语气笃定道:“我听说凤帝痴迷那种逆天改命的邪术,她以为改了河道就能改运。说不定,我们这些无辜百姓,都被她当成了祭品。”
“我也听说了,说凤帝的皇位不正,先帝都是惨死在了她的手里。先帝不甘,化作厉鬼夜夜纠缠她,凤帝吓得不行,就整天不干正事,到处找那些会邪术的人帮她改命,还用邪法去镇压先帝的鬼魂,真是个不孝女!”
眼见流言越来越荒谬,陆萧玉气的嘴角颤抖,僵紫的脸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你们……简直一派胡言!”
陆长行却显得格外冷静,一面耐心给百姓诊治配药,一面细心叮嘱,听到此时,方才淡淡开口:“我们此行恰从京城顺着青云湖一路南下,河流虽湍急,一路上倒也有惊无险,可前我们几日南下的漕运银舟便惨了,一个风浪过来,朝堂运往南陵二十万的赈灾银,全部沉没。至今未打捞上岸。”
破庙中一片唏嘘。
陆长行又道:“我们在青云码头下船,又听闻十数粮仓全部淹没,我觉得奇怪,这化常河分明在青云码头的下游,如何能淹没上游的粮仓,于是我们便悄悄混入了税粮库,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纷纷望向头戴帷帽的陆长行,虽看不清他的面容,可就觉得这男子所言非虚。
陆长行也不打哑谜:“衙门口中被淹没的粮仓,根本就没有粮。”
百姓纷纷追问。
陆长行轻飘飘道:“当官的害怕凤帝是不假,可还有一句老话说:天高皇帝远,南陵郡距京千里,凤威再大也架不住当地官员同流合污不是?”
他略略停顿,给了众人反应时间,继而又道:“小弟不才,家中正是做药材生意的,这青云湖的客船,我每个月都要做上两次。有次亲眼得见一娘子不慎将一块玉坠入了湖中,因那玉是家中祖传,意义非凡,故而花重金寻了几个艄公下湖打捞,过程虽有周折,倒也圆满。一块玉尚且能寻到,而今,这二十万的赈灾银连船带银子全部沉没,可官府一连打捞了数日,竟都无果?你们说说,这扯不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