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亿应了下来,挂断电话,她看向妈妈:“姜莱怎么了?”
妈妈的眼里有明显的不耐烦:“谁知道呢。从今天早上就就开始找不到人,连考试都没去,电话也打不通,你小伯父都要气死了。到下午人都没找到,你爷爷奶奶也快担心死了,你小伯父把手机都砸了,说她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她一顿。真不知道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子怎么想的,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事,我们那个年代有吃有喝都谢天谢地了,大人辛辛苦苦把你们养大,你们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尽给大人添麻烦。”
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姜亿冷着脸,没打算跟眼前的人辩解,在一头语言不通的黄牛面前,说再多都不过是徒劳。
只是透过妈妈的冰冷的神色,她突然看到,曾经的她任性跑出家门时,这些亲戚都是一副怎样的嘴脸。因为亲戚的身份,接受了作为亲戚的义务,姜亿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真的关心姜莱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见,会不会遇到不测,她甚至不确定,气急败坏的小伯父的担忧是不是多于愤怒?
长大后的姜莱不再背着小熊背包,随身携带厚厚的彩纸,而是在学习之余,学会了做饭,洗衣服,打扫家务。姜妈妈总爱拿姜莱跟姜亿比较,夸她懂事、勤快。
这种夸赞“别人家的孩子”的语气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姜亿厌烦,她只是觉得难过,这些懂事和勤快,到底是以什么为代价换取的?
她回到房间,给姜莱打电话,电话没有人接,她发出短信,短信也没有人回。晚上十一点半的城市安静异常,姜亿不知道,那个爱折千纸鹤的女孩子,是不是跟她一样抬头仰望着同一片夜空。
手机通知栏依旧是一片空白,姜亿觉得心脏又沉又重,她重新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敲击着:“如果看到了消息,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收到回复,却是第二天早上的事情了,她说:“不用担心,我很好。”
姜亿才因为这条短信沉静下来的心,在看到姜莱的那一刻,再一次高悬。
“婶婶,今天晚上我可以在你家住吗?”
妈妈盯着姜莱侧脸的伤口,鲜红的划痕在她苍白的脸上异常显眼,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很多年过去了,姜亿已经不再记得事情的发展,却依旧记得那个特别的夜晚里,她和姜莱并头躺在床上,语无伦次地诉说自己的故事。
她说,他是个好人,却不是一个负责的父亲,而她,不是一个好女人,也不是一个好母亲。
她说追星是她生命里唯一一道光,说她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切的美好。
她说,姜亿,你知道吗?他在清醒的瞬间,会在半夜的时候在厨房煮面,嚷嚷着莱莱不要饿着,甚至抓着我的手紧张地问我,你手上的伤口怎么来的。
姜亿,我受够了,我真的受够了。
她说,我想一直走,不想停留。路边的花很美,身边的人也有温暖的时候,可是我还是要走,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姜亿有些理解她迫不及待想要逃跑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但她也知道,有时候,安慰一个人很简单,你只需要告诉她,我也是这样的,这简单的几个字,往往胜过千言万语。
她没办法虚情假意地对姜莱说出那句“我理解你”,她只是说,我没有像你一样喜欢过一个明星,所以也无法理解你对他的感情,可是我懂你的感受。
因为我同样渴望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姜莱,我们都是一样的。
可是姜亿其实知道,姜莱需要的不是这样笨拙的安慰,她需要的,只是那个能够潜逃而出的机会。
姜亿不明白,世人都称,家是港湾,亲人是最坚强的后盾,那么这个她竭尽全力想要逃离的家,算什么?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才足够讽刺。
她和姜莱,都在拼尽全力挣脱束缚,待到羽翼丰满,飞向一片安详之地。她笃定她们一定会成功,可是,她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她们失去的,对生活的热情,对情感的希冀,要靠什么,才得以挽回,而她们那颗逐渐冰冷僵硬的心,又要怎样,才得以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