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格雷森出院的日子选在了星期五,医生不是没有建议再多留院观察,但被他拒绝了,因为这也是他父母下葬的日子。
布鲁斯特意推掉了所有的日程安排,亲自陪他出席了整场葬礼。
这也是一场集体葬礼,几乎所有遇难者的家属都同意由市政府出资委托殡仪机构,在同一天为这场让人心痛的事故画上句点。
“在这个令人心痛的日子,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与大家站在这里……”
尽管警方的报告迟迟没有公开,但不管许许多多“知情人士”已经向媒体透出口风暗示这次的事故并不简单,而无论最终是定性为恶性事件还是纯粹的公共安全事故,在伤亡范围波及如此之广的情况下,于情于理,由市长出席葬礼并致以悼词都是应有之意。
闪光灯在阴沉的天空下闪成一片,前来悼念的人群沉默地站在无数照相机后,像一块厚重沉闷的漆黑幕布。
“……53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离我们而去,他们是慈爱的父母、孝顺的儿女,是我们友善的邻居、亲密的朋友,更是支持哥谭这座城市运转的伟大力量……”市长的声线洪亮而充满了浓重的情绪色彩,两台摄影机一左一右,将墓地尽览无遗。
“我昨天去停尸间看过他们。”在市长先生慷慨激昂的背景音下,迪克低声说道,仿若自言自语。
“我发现我好像是第一次看清楚他们的脸,明明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明明我们曾经每天都在一起。”
“……现在,请容许我一一念出他们的名字,让我们所有人,共同纪念这些善良的人,苏珊娜·伯顿,她是一名伟大的母亲……”
“我看着他们,只记得妈妈说表演结束之后就可以一起回家吃大餐,她准备了我最喜欢的馅饼。”
“……安东尼·富兰克林,他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学校……”
“停尸间里冷极了,”迪克说,“他们躺在那里,像是睡过去了,我甚至觉得,如果我多留一会儿,他们就会坐起来,对我大叫‘surprise’!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
迪克的父母是被巨大的钢架拦腰轧中的,约纳斯知道,如果医院的人手艺够好,完全可以让他们回复生前的大致模样。
“……约翰·格雷森和玛丽·格雷森,让我们记住这两位哥谭历史上最伟大的杂技演员,记住他们为我们带来的震撼和感动……”
迪克静静地听完,忽然笑了:“爸爸还希望可以凭这个节目去申请吉尼斯纪录,为了这个他戒了整整半年的炸鸡。”
生与死的意义从来都是由活人赋予的,而生死间转变的过程可以轻而易举地摧毁一个人也可以重塑一个人。
布鲁斯深切地理解这一点。他抬手按在迪克的肩膀上,用力握住。
“可惜……早知道会这样,他一定会很后悔地说,还不如早点儿吃个痛快。”
约纳斯看看这一大一小,不知该如何开口,生与死,对他而言还是个陌生的课题。
“我父母去世的时候,我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布鲁斯突然开口,就像迪克一样,他也没有指定自己的听众,而是平静地说了下去,“在电影院散场后,我们遇到了一个抢劫犯,明明我的父母很配合,但他还是开枪了。”
“我的母亲当场去世,两个月后,我的父亲也撒手人寰。”
“那真是一段艰难的岁月,死亡不仅带走了我挚爱的人,也将阴影牢牢笼罩在我的头上,迪克,所以我很清楚,对你来说,一切的安慰、怜悯都毫无意义。”
布鲁斯微微弯下腰,深深地看进迪克那双红通通的眼睛,轻声说:“我发誓我一定会找到那个凶手,让你亲眼看着他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仇恨或许不能平息悲伤,但熊熊燃烧的怒火却可以成为人们活下去的支柱。
“我真希望我可以亲手抓住他……”
迪克紧咬牙关,抓着拐杖的双手指节泛白,约纳斯不禁猜测,他或许真正想说的是“杀了他”。
“您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堂吗?”
“我真希望我是名虔诚的信徒,孩子,”布鲁斯低下头,轻声说道,“但很遗憾,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可能只有等我们都走过那条道路后,你才能得到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