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雨势,刘府的火很快扑灭。下人聚在一起跪拜上天,口中念着“老天保佑”。有人急匆匆挤回府门回房寻找失物,年长的奶娘抱着刘府小公子大哭,“心肝、心肝”地唤。
来往人群竟无一人询问刘拂霜下落。
天上无月,人与人互望不见脸,随河拦住一名急匆匆跑过的下人:“且慢,刘夫人呢?”
这人忙着回去看自己这些年来攒下的金银细软是不是逃过一劫,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什么刘夫人,你看看这天色,已是第二日了。昨天入夜,夫人站在那棵树底下不知撞见鬼还是怎么着,尖声大叫。家主出来挡,她犯病咬伤家主,请大夫来诊说是早年被恶犬咬伤,时隔多年犯病,突发恶疾还传染活人,当天夜里就死了。家主被大夫带走,我们也怕得很,只得匆匆将人入殓。娶回这个婆娘,未能添得一子半女,却尽添乱,家主真是命不好!”说罢就往后院跑去。
“仙长,”闻欢一行人见火势已灭,趁乱溜进门。紫藤在一旁听的真切,霎时扑跪在随河脚下,“哇”地大哭,“救救青冥姐姐,她才答应带我远游,怎会如此!”
谢皎四处搜探,绕过立墙,停步在影壁与大门的夹道间端详了一会。他轻轻抚摸剑柄,说:“师父生气了,你若听得明白,就将他引过来。”
随河神色不显,对闻意道:“扶他起身。”
闻意得随河亲封姓名,醍醐灌顶般灵智洞开。世事身在局中,也逐渐明白何为切身体会,扶起紫藤时,它脑海里闪过的是四方山那个夜里,谢皎一梦惊醒后望着自己那双爬满血丝的眼睛。
闻意后知后觉,明白谢皎的暴怒从何而来,蓦地生出一阵后怕。
就在这时煎神寿骤起剑鸣,随河由他们二人安抚紫藤,影壁前寻到谢皎。谢皎像个人形火把,冷莹莹的光辉在他掌心燃烧着。他道:“师父,我今日也算是三拜刘府,居然才察觉到这面墙的不对劲,这东西并非守家护宅的貔貅。”
顺他着的目光看去,阴刻兽图像活了过来,随河微微皱眉,“这是..饕餮。”
谢皎明知故问:“会有人在家门前用饕餮镇宅么。”
随河道:“貔貅与饕餮皆是贪食之兽,内里天差地别。貔貅属吉,避灾招财,镇宅护主。饕餮大凶,贪婪凶暴,为祸自噬。曾有玄门以饕餮为门徽,但那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刘府几乎烧干净,主人居然不见身影,他但凡只剩下一口气,就该回来看看。”
谢皎知他怀疑,答道:“以我的眼力,刘璋是凡人无异。”
随河反问,“原来你还有眼力可言?”
谢皎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蛇一样袭向随河交叠的衣襟边缘,缓缓往上爬,他的声音很低,“就算在梦里,我也清楚你是你,不是什么幻象。你那只亲手养了多年的梦貘都能没能认出来你,这难道不是眼力么,师父?”
谢皎眼神疑惑,清白得像是真的。随河无意间对上谢皎无辜的注视,像被蘸着滚滚红尘的软鞭抽在七寸,从雪腮到两耳一齐烧得发烫。
“少说废话。”随河微微不自然地转过脸,“青冥与钱关,两派人马都来阻止,你不觉得奇怪?”
谢皎无声地笑了一下,附和道:“嗯,是奇怪。”
紫藤顾盼片刻,硬着头皮走过来打断谢皎与随河的详谈,“仙长,我若有能帮您的地方,尽管吩咐。青冥姐姐是因为我才··”
“你想得太多了,”随河平淡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青冥这样做无可厚非。这座刘府里有鬼,抓到鬼就能问出青冥下落。”
“哪来的鬼?”闻意惊讶。
“到处都是。”随河话音未落,呼啸一掌已经拍向影壁中央,发出轰隆巨响。石墙四分五裂,饕餮无处藏身,大口张开,向随河当头罩来。随河站着不动,饕餮陡转身形,兜面咬向谢皎!
这饕餮不是个傻的,看见随河动手就知道他惹不得,在灵兽与花木间挑中它以为的软柿子捏——饕餮贪吃人肉,匆忙中将谢皎当人族了。
紫藤与闻意头一回看见眼珠子长在腋下,羊身虎齿却又人脸人爪的活物。
闻意瞪大眼睛,“主人,这是鬼吗,真可怕!”
紫藤更是在海角长大,没见过世面,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心直口快道:“好丑!”
谢皎在二人震惊声中单手拔剑斜劈,电光石火间,一剑削断饕餮半截滴着粘液的舌头。
“啊啊啊啊····低贱人族岂敢!”饕餮整个身躯砸在地面上,它痛得发狂,张大嘴吼出阵阵浊臭腥风,发出雷鸣般的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