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皎倏地停下脚步,默然照做。
他气息杂乱以至于青冥都听出来不稳,青冥回身望着随河,惊疑不定道:“您是..?”
“随河。”他道:“青冥姑娘,我有一事需请你解惑,请进吧。”
随河没有神仙架子,他的语气神态像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他甚至并未以神光罡气隔去落雪。
青冥轻轻吸了一口气,“你居然是...随玉裁,钟吕门因你飞升之故名扬天下,钟吕门周玄九如今已是五国相争的国师掌教。”
“略有耳闻。”随河答道,他挥手辟开幻象,四人两兽眨眼身在座中,檐下灯笼的光透过窗缝斜射而入,照着落地白玉雕花屏风外侧,里头人坐着,侧首看那灯光从屏风外侧漫进来。
模糊不清,像昙花上升腾的红雾。
谢皎一声不吭,怔怔地看,又转头盯紧随河的脸。
随河分毫未改。
云泽湖上的雪片扑在他肩发眼睫上,久不能化冻,这点触目可及的白不仅没能让他看起来更像个凡人,反而为他那张脸罩上一层生人勿近的冰冷。
谢皎遍体生寒,在突如其来的狂喜中,压在心底深处最为痛苦的秘密瞬间被入目的一片雪剖开。
...这一生,究竟有几人能同时领教“乐极生悲”和“肝肠寸断”?
——无情道!
神仙无血无肉,自然这般“冷若冰霜”。
可无情道大成的随河,七情六欲也“冷若冰霜”。
他谢皎能捂化冰雪,也能...捂化随河的心么。
谢皎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他心绪翻涌,抬掌撑着桌案内沿,瞳孔像枚针尖,死死盯紧随河,想用目光穿进他的身体,看透他所有秘密,将他钉在人间再也不能离开。
谢皎身外腾起蓝焰,那是海女一族可将海水燃烧殆尽的寒火,连带着将他身侧的桌椅屏风一同烧了。
青冥与小梦貘惊惧看去,梦貘三步并作两步跑开,跳进主座随河怀里,青冥后退数步,惊声道:“仙长,他这是...!”
“劣徒不成器,本事稀松平常,让姑娘见笑了。”随河话音落处,身影已掠近谢皎身前,他并起剑指,默念清心诀,疾点上谢皎眉心:“当初我带你亲自看过周门主养的百岁昙,百岁昙修出神智,可盗夜而生。我借来将它栽进可注入灵力的白玉石里,因此它所在之处夜色恒长。”
他不知想起什么,淡声道:“心魔横生,这点微末磨砺都能让你不能自控,以后还能做成什么事。你真就这样介意这张屏风?不要得了巧还卖乖。”
至于得了什么巧,卖了什么乖。他并未明说,这般训诫就像当年教导谢皎那般,语气中甚至有几分困惑。
可就是这点困惑,如当头浇下的雪水。
谢皎骤然惊醒,他一把攥住抵在额间的两枚冰凉手指,黑沉沉的眼珠盯着随河雪白的脸,他想大笑,五脏六腑都被这句轻飘飘的话烧透了,腾起怨恨的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