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什把吃完的骨头扔进垃圾桶,翘起二郎腿,又把烟叼在嘴巴里。
“厕所抵拢右拐,有个小门儿,进去就是。”他懒洋洋地说,半闭着眼睛,准备打个盹。
“郑什,过来帮我替几把,拉屎!”有客人喊。
郑什皱着眉,不情不愿地起身,“赢着的还敢去拉屎?不怕把运气拉走?”
那人捂着肚子就往厕所跑,“谁想啊!我肚皮痛死了!都忍半个小时了,再不去真得拉裤兜里!”
说完他还打了个屁。
郑什眼疾手快地捂住口鼻,片刻后,周围一圈人都对着空气破口大骂,“操!谁拉了吗!”
麻将馆虽然赚不了大钱,但好处是收入稳定,雁城的人可以不吃饭,但没几个人不打牌的,店里男男女女都有,抱着孩子来打的也不少。就是这环境,吞云吐雾骂爹骂娘的,外省来的还以为他们这儿是什么地下灰色产业。
郑什叼着烟,一直没点,单脚踩在椅子上,只靠一只手打牌就赢了两把大的了,这把眼看就是个杠上花,他小心翼翼地把牌摸在手里,指腹在牌面上搓了搓,紧接着眼睛一亮,啪地一声就把牌甩下来。
“来来来是,叔叔阿姨大哥大嫂,清一色杠上花,给钱给钱!”
“卧槽!你小子有点儿赌运的啊!怕不是你爹的赌运全让你小子给吸过去了?”
“不行了不行了,拉屎那人怎么还不回来,赶紧让他上桌,你这把把清一色龙七对自摸胡三家的,我遭不住了!”
郑什高高兴兴地收钱,摊开手贱嗖嗖地笑道:“这我也没办法啊,谁让你们逼着我上的呢?我不上你们不是还不高兴的嘛。”
“继续继续。”
他把牌推下去,正洗牌重开。
“你是郑什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郑什把烟点燃,头也不回地专心砌牌,“没位置了哈,要买东西待会儿,没看到我正忙着呢?”
“你,你,你能把你女儿带走吗?我养不活她。”
烟灰燃到一半,掉下去砸了个粉碎。
一桌人洗牌的动作停了,不光是他们这一桌,隔壁的那桌也停下来看热闹。那个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让身边的人全听见,恰恰好。
李狗蛋端着他的卤菜走过来,木讷地问:“买卤菜吗?”
男孩儿盯着他盘子里的肉,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移开目光,“对不起,我身上没钱。”
“没关系。”李狗蛋说。
寒意从心脏延伸到四肢五骸,摸牌的手指僵在半空中,指尖冰冷,周围几个人不由得倒吸气。
“我靠,郑什,你打哪儿把人肚子搞大了?”
“幸好你姨妈不在,要不然非得撕了你哦。”
“怎么就没人偷偷给我生孩子呢?”
郑什嗖地一下站起来,冷冷道:“想从这里全手全脚走出去的,就他妈给老子闭嘴。”
一瞬间,原本嘈杂的麻将馆里鸦雀无声。
郑什拽起男孩的胳膊,不顾他的叫疼声将他从麻将馆里拖出去。
外面正在下暴雨,向外延伸出去的雨棚能稍微遮挡雨幕,他靠着墙边,吸烟吸得很快,路灯打在他的脸上,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冷的黑影。
隋青叶背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小声哄着,不敢看他。
“小孩儿。”郑什的声音哑了,“我看你年纪小,不和你计较,上回儿你的打火机我卖出去了,卖了一百,分你五十,你拿着钱走,别再来找我。”
隋青叶摇摇头,“我不要钱。”
他低着头,很是瘦弱,脸色泛黄,像是营养不良,细胳膊细腿,比小姑娘还细。若是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他其实是个男孩儿。
“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
郑什扔了烟,很快又给自己点上一支,烦躁数值呈指数上升,要不是因为隋青叶是个小孩儿,他非得把人打个半死。
私生子?这天大的帽子扣谁头上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他。
隋青叶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我没有地方住,小宝不跟着你,她会死的。”
“跟着我?老子凭什么管她?操了!”郑什忍不住朝他吼起来,浑身充斥着一股浓浓的戾气,“老子和你姐姐话都没说过几句,她怎么就怀了老子的孩子了?不管这话你听谁说的,现在就带着钱,带着人,给老子滚蛋!”
郑什掏出一把钱往他手里塞,隋青叶往后躲,死活不肯要钱。
“是我姐姐说的!她说,要是有天她出事了,就让我带着小宝去找郑什!你说你是郑什,小宝就是你的孩子!”
隋青叶喊着喊着眼睛就红了,他把背带拆开,把婴儿抱在怀里,哭哭啼啼地喊:“你把她带走吧,我没地方去,没东西吃,也没钱,我活不久了,但她还小,我求你了,我真的求求你了,你别不要她……”
说完,他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大哭道:“郑什哥,我求你了!”